而钜铁府为了提高炮管的寿命,用未淬火的低碳钢膛制炮膛,这使得火炮炮膛在低温中不可避免的发生脆化,但在脆变温度之上,钜铁炮膛的寿命远远超过铸铁炮管的寿命。
如此徒劳无益的进攻确实很容易招致秦军将卒的抱怨,今日寿郢城北的胡乱炮击给了他们机会。晚上军议,白林以城北火炮稀少为由,强烈建议秦军从北城发起猛攻。其余都尉也有此意,北城只有一道不完整的宽堑,原先以为北城火炮不会少于百门,下午的炮击看来不过四、五十门。而楚军素来不善诡计,这四、五十门火炮可能就是北城的全部火炮。
连续数日的强攻徒劳无获,身为主将的王翦心中本不愿更改进攻方向,但为了安抚诸将,也为了尝试新的攻城方向,只能同意诸将所请。寿郢是座方五十里的大城,为了次日可以更快的靠近南、北、东三城,秦军当夜就调整了部署。夜幕下楚军看不清秦军如何调整,但秦人营垒中师旅调动频繁、举止异于往常,守军很自然的生出警觉。
淖狡接到前线讯报时,郦且正在训斥申通、景肥、屈仁、屈损四人,他们的临时起意暴露了北城炮垒不说,还引得勿畀我这个茅厕蛆虫指责作战司内藏有秦人侯谍。一直到淖狡命人来请,郦且都板着一张脸。
大廷上灯火通明,围着当中沙盘四面的是西瓯部落大长老宋和一干小部落的酋长,再便是巴虎和几位巴人酋长,还有沙海战败当夜反其道而行、不向南而向北突围成功的若敖独行和斗矢,以及往南突围的鄂君鄂乐、州侯若等人。
在整个城防布置中,大长老宋率领的西瓯以及其他部落武士独守西面,同为西瓯长老的桀骏驻守东面,巴虎率领五千巴人驻守北面,南面最为薄弱,只有唐师、诸氏之师的两千余人。鄂乐的鄂师残部、州侯若的淮南师残部、其余师旅残部,还有刚征召的士卒,大约五千人居于寿郢中心,随时准备支援四面。
“秦人连夜而动,当四面击我也。”一干将率中,与秦军交兵最多的是若敖独行,他当仁不让的说话,向迟来的郦且汇报军情。“我以为秦人明日当猛攻我,尤以城北为要。”
郦且听到城北二字很不舒服,可从秦军反应来看,确实可能会将城北当作进攻的重点。他轻舒口气,道:“四面击我又如何?寿郢乃大城,秦人必凿墙以巫药炸城。且再过十日淮水解冻,此战败后,秦人当无力再攻我。”
提起淮水解冻诸将全然点头。具体的守城计划中,淮水解冻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淮水一旦解冻,城西的秦军便将深陷泥泞,不得不退至淮水以西扎营。彼时城北、城东、城东南的肥水也会解冻,整座城邑真正受威胁的只是城南。单单城南是很好守卫的。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守到正月底、二月初,明日秦军四面围攻如果失败,估计能拖延到那个时候了。
诸将点头,郦且也恢复了作战司司尹的惯有从容,他嘱咐道:“秦人如何攻我,我军如何应对,大司马府早有计议,各将率各长老依计行事即可,万不可一意孤行!”
“唯!”楚军将率答应。百越苗人酋长一边拍腰一边沉喝,表示他们腰上的钜剑已经饥渴难忍了。
“新郢正朝已允,此战之后千人一炮,赠予各部落。”淖狡又适时加了一句。诸侯有帮助宗主作战的义务,但宗主也应该有所表示。其他都是虚的,兵甲火炮才是实的。
“噢噢……”淖狡的话一转译酋长们立即欢呼起来。火炮在他们看来是和神明显灵毫无二致的神器,有了火炮,部落扩张的时候开几炮对方就要跪地请降了。不过大长老宋、桀骏等人显然没有小酋长这么高兴,他们反而有些担心拥有火炮的小部族以后不会向自己臣服。
“此事当战后再议。”郦且见状插了一句,“我军必要死守寿郢。”
他这一句话让那些兴奋的酋长们马上冷静了下来。赏赐再多,也还要打赢,打不赢带不回部落,什么都是假的。很担心酋长们没有受过正规阵战训练的郦且趁着诸人冷静,在沙盘上将战局又推演了一遍,各种情况如何处置应对也费着口舌再三叮嘱。
在秦军将率看来楚军将率太笨,直来直往、不善计谋;在楚军将率司马看来,百越酋长也比较愚,作战不善于大规模配合,或是少有阵战配合的意识。这可能也是他们选择剑盾的原因,剑盾几人、十几人、几十人即可结为一阵,夷矛那种几百人一阵,几百人如一人的战斗往往让他们很不习惯。
军议直到深夜,深夜将率酋长才带着具体的作战命令回营。接着他们又紧急召集将率军议、布置。当全军下达完军令,布置完毕时,天已经亮了。
守军将率一夜不眠,秦军天不亮便造饭,天蒙蒙亮各尉便纷纷出营。向北、向南、还有两个尉的秦军绕过城南出现在城东,一如昨夜所料摆出四面围攻的架势。
守军据守城池、居高临下,秦军的意图无可掩饰,所以从出营开始,秦军也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南面、东面的进攻是牵制性的,各有两到三个尉,独北面有六个尉,进攻的重点显然是在城北。
王城北门阙楼不是全城的中心,但全城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了望点,是以淖狡、郦且等人皆在立于阙楼观战。听闻秦军在城北布置了六个尉,率军之将是声名鹊起的白起之孙白林,勿畀我‘嗤’的一声笑了,然后连连摇头。他的笑声很小,可对郦且而言足够的刺耳。郦且正要反怼,鼓声突响,秦人已然攻城。
王翦选择了昨日被炮击的紫金山顶作为立旌之处,包括城南,寿郢城四面的秦军都可以看到紫金山顶上的羽旌,听到山顶传来的鼓声。接近隅中时分,山顶上的建鼓被鼓人敲响,四面的秦军高声呐喊,冲向当面的城墙。
“放——!”昨日下令开炮的屈损双眼红肿的站在北城阙楼上,清晰的听到城下棱堡内炮卒开炮的军命。紫金山挡住了猛烈的北风,城下虽只有半段宽堑,硝烟仍然弥撒在棱堡与城墙之间。而鼓声、呐喊、炮声,无数声音交汇在一起,如果不是站在高高的阙楼,根本看不清秦军的具体攻势——
大约数千名秦军冲向西北面的宽堑,可他们并不下壕,只在壕上呼喊挥旗,没有宽堑的东北面才是秦军进攻的重点,负土的力卒不断将泥土填入短堑和坑洼之中,其后是万余手持利斧的秦卒,秦卒之后是数辆冲车,冲车之后则是缴获的楚军火炮。
在冲车推进冰封的肥水之前,万余手持利斧的秦卒冒着城头的炮火冲下冰封的肥水,砍伐肥水里岸密集的柴蕃。楚军是秦军最好的老师,显然,秦军是要破开几处柴蕃准备凿墙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