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邦之言有理。”魏间忧笑道。此战败了自不必说,如果胜了,楚国便是天下的霸主,不能得罪。“怀王虽有大志,然信秦至深,终薨于秦。唯大敖知秦人怀虎狼之心,并天下之志,伐秦不止。列国若存,此大敖之功也。”
“唉!”蔡文闻言忍不住叹息。作为老公族,他原本是不支持熊荆与秦交恶之策的,但熊荆几次大难不死,楚秦邦交无法返回,他只能顺应伐秦之势。决战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决战如果败了,不能说恨熊荆,最少他是要埋怨熊荆的。
若非是他逞少年人勇锐之气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与秦人会盟交善,楚国岂会早亡?秦并吞天下之说几十年前就有了,可又如何?楚国东迁几十年,依旧祭祀不绝。天下那么大,秦人怎能说吞就吞,说亡就亡。与秦交善,冶铁、铸炮、矛阵可阴行之,他日秦国真想灭楚再打不迟,何必一开始就冲杀在最前……
蔡文叹息,叹息是因为埋怨。埋怨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很不公正。秦王赵政年轻气盛,也是勇锐之王,他不可能不想一统天下。而楚国诸事阴行之看上去可行,实际上并不可行。即便到时候楚军有钜甲、火炮、夷矛,国内县师也不会从听大司马府的调遣。
没有人能比大敖做的更好。蔡文心绪百转,想到这点又重重叹息一声。蔡文连连两声叹息,诸人不明所以不便说话,正寝里只有淡淡的乐声。这时寝外有人匆匆登阶,甫一推门堂外的寒意便直扑而入,“禀大王,联军败矣!”
来人浑身冰霜,一句话就使堂内诸人如坠冰窟。牙齿打架的魏增还未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阶下又传来战马的啸鸣,声音从阶下传来:“我奉楚军司马之命求见大王……”
“禀大王,联军败矣!”奔上来的是一名楚军军吏,其身上仍穿着钜甲,首衣罩头,只露出一双急切的眼睛。“军司马命臣敬告大王:欲至新郢者一个时辰内必趁夜出城,晚之不及。”
“啊?!”已经起身的魏增又瘫倒,他没想败的如此严重。他没有答话,军吏又道:“各国避迁之人此时皆在楚地,若秦人直入楚地,彼等将为秦人所虏。故而军司马言之,魏国必要死守大梁至春日,唯有如此,避迁之人方可离楚至新郢。”
“楚军如何?楚王如何?”魏间忧终于问话,这是他、也是众人最关心的事情。
“联军或已退入大营,大敖破阵未归,臣不知也。”军吏是太阳落山前驶离幕府的,他离开的时候秦骑已经遮蔽战场。“臣所传之言唯此也。昔大敖曾言,秦并天下,必掳各国嫔妃公主,必杀各国公室贵人,必迁天下富贾豪杰,大王万不可存侥幸之心。”
之前还是奏乐欢笑,片刻却面对生死存亡。被人扶起的魏王魏增抑制不住颤抖,刚才的豪迈之气荡然无存,在这种关键时刻竟不知该如何选择。
大梁正寝歌舞欢饮之时,寿郢大司马府一直能收到战场讯息,太阳落山前半个多时辰北风愈烈,飞讯沿线吹起的雪尘遮挡视线,联系才就此中断。秦军五道军阵只剩下两道,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秦军毕竟有五十万人,五十万人损失三十万人数也还比联军多,胜负仍然未知。
抱着这样的谨慎心态,淖狡郦且等人只能安心等待。飞讯中断还有鸽讯,沙海距寿郢不及千里,一两个时辰讯鸽就能飞至。下春时分,随着室外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等待的鸽讯终于到来。映入两人眼帘的是通讯司司尹屈乐,他面无喜色,目光失神游移。
淖狡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战事何如?”
屈乐嘴唇张开,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话:“楚国永不亡!”
“啊?!”淖狡惊叹,郦且捧着的茶盏跌落碎裂,大室里全是瓷器破碎的余响。好一会,淖狡拧紧眉头的时候,郦且才问道:“大敖如何?”
“大敖、大敖……”屈乐看到鸽讯就浑身发冷,却恐惧的生不出任何反应。此时看到淖狡和郦且才哭泣出来,他呜呜的道:“大敖伤重,将薨也。”
“啊!”听闻战败淖狡还强制镇定,听到熊荆将薨,他再也镇定不下来了。奔过去一把夺过屈乐手上的讯文。屈乐一边痛哭一边道:“钜甲钜铁过冷而脆裂如瓦,秦人以铜矛杀我,全军大半将卒战死。残军退入大营,秦人又速攻大营,全军围我也!”
“秦人围我,大敖如何出险前往新郢?!”屈乐痛哭,郦且也忍不住流泪。战败他可以接受,熊荆战死他决不能接受。
“唉!”淖狡强打起精神看完了讯文。讯上简略提起战况以及联军现状,包括屈乐刚才说的那些事情。淖狡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兵甲因寒冷不能使用,火炮因寒冷而炸膛,他心中的忧愤悲伤无处发泄,最后一拳重重击在自己胸口,他仰首怒喊:“此天亡楚也!!”
郦且已经抹干眼泪,看着悲愤之极哀痛至极的淖狡,他用力的摇头:“弗信!楚国永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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