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介桥村到分宜县城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六月中旬,稻谷将熟,沉甸甸的谷穗呈金黄色,只禾叶还有些青意,盛夏的风挟带着远处大河的清凉水气掠过万亩稻浪拂拂而来,曾渔鼻翼耸动,心道:“这风有烟火气,可知谷粒饱满成熟,今年收成不会差。”
看到丰收景象,曾渔心情好起来,双腿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往分宜县城北郊的寄畅园驰去,行到半路,却遇陆员外陪着徐阶次子徐琨去介桥村,陆员外道:“曾公子,怎么就从介桥回来了?”
曾渔道:“已向严先生辞行,这就准备还乡。”
陆员外道:“不如再等几日与我同路回金溪?”
曾渔诧异道:“陆老爹就要回青田了吗?”
陆员外压低声音道:“只要小姿与徐府的亲事定了下来,我的差事就告成了——你不再等几日与我同路?”
曾渔道:“抱歉,晚生归心似箭,实等不得了。”
陆员外道:“也罢,以后你路过陆坊乡,定要来寒舍作客。”拱手作别。
徐琨昨日在寄畅园门前见过这个负笈书生,这书生对他徐府管事有些不敬,这时交错而过后便问陆员外这书生是何人,得知是严绍庆的伴读,就没说什么了。
正午时分,曾渔纵马回到寄畅园,在东院用罢午餐,与四喜收拾行李准备上路,那个肥胖的严婆婆叉着腰“哎呦哎呦”出来了,说是心口痛,恳请曾渔给她号号脉看是什么毛病?
这老妪生就一副凶相,即便是陪着笑脸也不见和善,曾渔不计前嫌,给这老妪诊脉,明显是肥胖引起的心脏病,这老妪年过六十了,无法治愈的,便道:“严婆婆别无毛病,就是饮食要注意,要多吃素、少吃肉,甜食尽量少吃,睡眠的话,不要贪睡,尤其是这夏天的午后,睡多了不好。”
这时少女婴姿从后堂走了出来,明眸皓齿,轻声笑道:“严婆婆就是贪睡贪吃,还最爱吃肥肉。”说话时向曾渔福了一福。
曾渔还个礼,对这老妪道:“严婆婆若想活得长久一点,那就要戒嘴,若只想有得吃就吃、有得睡就睡,不在乎寿命,那就请便。”
严婆婆忙道:“我能戒嘴,我能戒嘴。”显然很怕死。
少女婴姿道:“曾书生,请给我娘也诊一下脉吧,那位薛医生本来说半月后会来复诊的,却没来,上次那个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继续吃。”
曾渔料想薛名医是因为去宜春给黄提学治病而耽搁了这边,便道:“那请陆娘子到外边来吧,内院我不便进去。”大厦将倾,他还是想对陆妙想说几句话。
婴姿答应一声,轻盈而去。
严婆婆揉着心口问曾渔:“曾公子,我真的不用吃药吗,这心口难受啊。”
曾渔便取纸笔写了一个治心痛的方子让严婆婆去抓药,严婆婆甚喜,连声道谢,这老妪看似凶霸霸很有地位的样子,但毕竟只是一个下人,生了病不会有人请医生给她治,现在得了曾渔的方子,如获仙丹,赶紧找人去城里按方子抓药——
陆妙想和婴姿出来了,陆妙想青头缁袍,眉不描、唇不涂,清水芙蓉,天然雕饰,而昨日后山那四个美妇靓妆炫服、冶容妖艳,但与陆妙想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就好比元四家的山水画与坊间刻印的大红大紫的年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审美体验。
陆妙想向曾渔合什施礼,然后坐在一张官桌边,轻轻攘起宽大的右袖口,露出霜雪般的皓腕,睫毛垂覆眼睑,等待曾渔搭脉。
曾渔打横而坐,伸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陆妙想右腕寸口处,触指微凉,陆妙想的垂下的睫毛也轻轻闪了两下,曾渔闭上眼睛品其脉象,因为陆妙想眉目太过精致美丽,睁眼看着难免分心,忽又睁眼道:“小姿小姐,请取一个小方枕来垫着最好。”
少女婴姿答应一声,匆匆入内院去,这楼厅里只剩曾渔和陆妙想,四喜和其他人都在厅廊上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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