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机的汗就下来了,他也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眼睛却时刻盯着左右,温庆轩也用眼睛余光监视着那几个人。
温庆轩小声说道:“别紧张,加速前进。”
车子就在他们的注目下,慢慢地向前驶去。
待车过去之后,后面的人突然指着他们说道:“好像是宣传车,奶奶的,截住他们!打丫的……”
小司机一听,下意识地踩下油门,汽车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也不管什么玉米秸秆了,反正这车也不怕刮蹭,他们不顾一切地驶出了庄稼路,驶上了一条水泥路,后面的人见怎么也追不上了,其中一个用铁锨从地上锄起一铁锨泥土,冲着他们的后面抛掷,就听咣咚一声,砸到了车的后帮上……
驶上了水泥路,温庆轩和小司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司机说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温庆轩也出了一身冷汗。
顺着这条水泥路一路疾驰,牛关屯村便被他们甩在了后面,绕了一大圈后,才驶上了回城的路。
后来,温庆轩得知,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牛关屯共计有五十多人被抓,牛宝林等几个骨干分子全部被抓,驻守在庄稼地里的村民被驱散,抓的抓,伤的伤,他们搭建的卧铺被捣毁,村民们挖的壕沟也被填平,紧接着,早已经等在外围的施工方几十辆作业车从不同的方向一齐进入庄稼地,大片的庄稼被推倒……
在这场混战中,多名公安干警受伤,有一名武警战士**受伤,一公安干警因为砖头击中头部,造成颅内出血……六七辆警车受损严重,其中,一辆防爆指挥车被砸。在抓捕闹事分子的混战过程中,公安干警曾经一度遭到村民的围攻,为驱散近乎疯狂的人们,警方释放了催泪瓦斯,并鸣枪,这也就是小司机听到枪声的原因所在。
有一村民大腿内侧的动脉被塑料弹壳击穿,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流血过多死亡,还有两个伤势比较严重者,其中一个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另一个仍未脱离危险,至于骨折、擦破皮的流血者,不计其数……
彭长宜回来后,他给雯雯打了电话,雯雯在电话里哭了,她说:“彭叔儿,怎么会是这样啊?王圆出事,我尽管也担心,但是因为有爸爸在,我心里有底,可是,我爸爸他也……这让我怎么办?”
彭长宜很同情雯雯,就说道:“雯雯,你别哭,让你婆婆听到。”
雯雯说:“我从来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哭,现在就我一人在家,婆婆去超市买东西去了,彭叔儿,你说我爸爸会有事吗?”
彭长宜的心也收紧了,被纪委带走的人,没有不弄出点事的,有错抓,没错放,就是这个道理,何况王家栋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被纪委带走的,没事都得整出事情来。再说了,王家栋从政几十年,哪能没有事?这次,肯定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一起抖落了。所以,对于这次双规,王家栋凶多吉少。但是他万万不能把这话告诉雯雯的,他只能安慰她说道:
“雯雯,放心,你爸爸的为人我知道,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要说问题,就是这次不配合市委的行动,除此之外,他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雯雯轻声抽泣了一下说道:“我知道,爸爸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搁不住别有用心的人鸡蛋里挑骨头的找问题,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是想置我爸于死地的。”雯雯毕竟是在市委机关工作的人,大小也是个领导,又在王家栋的身边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雯雯,别想那么多了,你还在哺乳期,你该知道,孩子,是你爸爸的心尖儿,所以,带好孩子,照顾好你婆婆,才是你最打紧的事儿。还有,不管你爸爸有没有事,不管你爸爸回不回来,你都要撑起这个家,另外,我还是那句话,你爸爸的事,是你爸爸的事,你绝对不能掺和,不能向任何人打听,不能向任何人抱怨,什么话都不要说,这个家,你不能再出事了……”
雯雯嘤嘤地哭出声,她声音颤抖着说道:“彭叔儿,放心,我会做到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做……”
“对,你必须这样。以后下班就回家,少往人群中凑。该长的心眼必须要长。”
“嗯。”
彭长宜说:“记住,家里家外有任何事,你谁都不要找,你只需找我一个人,懂我话的意思吗?”
“懂,谢谢彭叔儿,眼下,我只有彭叔儿这么一个主心骨了。”雯雯抽泣着说道。
彭长宜坚定地说道:“放心,既然你跟我叫叔儿,就请你记住,我不会离开你们半步的,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雯雯点点头说道:“好的。彭叔儿。”
晚上,彭长宜住在金盾宾馆里,他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自从娜娜知道父母离婚的消息后,他打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他跟女儿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他没有告诉女儿自己回来的消息。
九点钟的时候,他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王家栋被双规的消息,樊文良显然很吃惊,他就大致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樊文良说了一遍,樊文良说道:“长宜,如果锦安有比较知近的人打听一下,如果没有知近的人就不要乱打听。”
彭长宜说:“明白,我想想办法吧。”
彭长宜放下樊文良的电话后,他就想到了戴俊苹,他想给她打电话问一下,但总觉得电话说不清楚,就想着去一趟,想起樊文良说的话,觉着还是打电话隐秘一些,他看了看表,觉得这会戴俊苹应该在家,他就直接拨了戴俊苹家的电话。
电话是靳老师接的,靳老师每个双休日都会回来,彭长宜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后,说道:“老师,您给我找下阿姨,我跟她打听点事。”
靳老师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找的不是我。”
彭长宜“嘿嘿”笑了几声。
戴俊苹过来接电话,当彭长宜跟她说了王家栋的事后,戴俊苹就是一惊,她不知道王家栋被双规的事。
这件事她不知道也属正常,因为纪委有的时候是独立办案,双规一个县级市的领导,也就是纪委会决定,报请一把手后批准,就可以实施了。没有必要让常委们都知道。但是王家栋是一个县级市的人大主任,这个动静也不算小啊?即便是小道消息,戴俊苹也该是能听到的。
戴俊苹说:“长宜,这样,明天上班我留意一下这件事。”
彭长宜发现戴俊苹说话比较谨慎,她没有说“打听”,而是说“留意”,本来,戴俊苹即便是一名常委,但双规的事,是非常敏感的事,纪委有独立办案的权限,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何况,这个问题向来都是敏感的事情,有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那好,谢谢您。”彭长宜知道,如果戴俊苹想“留意”,她就会留意,如果她不想“留意”,你就是想让她“留意”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道:“戴阿姨,一切随便,不要特意打听。”
戴俊苹说:“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接到了陈乐的电话,陈乐告诉他,他的看守所人满为患了,市委市政府对牛关屯采取了行动,动用了四五百警力,其中还有锦安的防爆大队……
彭长宜知道就是因为这次行动,王家栋才辞职被纪委人带走的,听完后,他气愤地说了一句:“瞎闹,简直是瞎闹!”
第二天下午,彭长宜在回三源的时候,他特地让老顾沿着绕道牛关屯,当他来到牛关屯村耕地的时候,就见成片成片的玉米被推土机推倒、碾平,远处,十多辆挖掘机正在轰轰隆隆地施工,有一种劫难后的悲凉景象。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毁,任谁看到这情景心情都会沉重。他下了车,走到地里,从地下抠出了一个玉米穗,剥开后,用手掐了一下。
老顾也扒出一个玉米穗,说道:“这样的晒几天都能磨面吃了,可惜了!”
这时,有一个老农背着筐,在捡玉米,彭长宜走了过去,说道:“大爷,您看今年这收成一亩地能产多少斤?”
老人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斤?”
老人说:“我们村里这几百亩地是肥地,我说一千斤还保守了呢,哪年都过一千,不像那几个村子的地,他们那几个村地里产的粮食,哪年顶不过我们村这块地,这也是我们村老百姓对征地有意见的真正原因。”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又说:“从低指标过来的人,看见粮食就有心疼,我看着可惜,就想过来捡捡,可是越捡越闹心,不捡了,地都没了,捡这么几根苞米又有什么用?”老人说,就把手里的苞米扔在了地上。
彭长宜知道这是老人此时的痛,也是全村人的痛,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人,就说了一句废话:“村里也没人来捡吗?”
老人梗着脖子说道:“捡什么捡?上午来了那么多警察,抓走了好几十人,谁还有心情捡这个呀,哎,庄稼人,也是有尊严的啊——”说着,一赌气,就把筐踢倒,里面的苞米也被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