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动不动一个杨廷和,本也无伤大局,杨廷和等人的力量来自于遍布天下的士绅,不彻底清除掉旧士绅的力量,光是对付朝堂上那几个人,并没有多大意义。
在应州大战之后,借着通敌的由头,以及大捷的震慑力,谢宏也觉得到了最终清算,彻底推翻旧秩序,并且建立新秩序的时候了。不过,这个想法他还没来得及跟正德商量,对方到底会不会认可,他也没什么把握。
新秩序虽然不会象从前的士人一样架空皇帝,可同样也有削弱皇权的意味,民智越高,政斧的作用就越低,这是不可避免的,旁人未必看得出,可是以正德的精明,却一定能看出来的。
对此,正德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谢宏也无从预计,再怎么奇葩,对方终究是位帝王,现在他也许不在意,曰后会不会觉得不妥,要反悔呢?谢宏可不希望未来有一场那样的内讧。
此外,正德重旧情这点也很麻烦,李东阳近年来一直深入简出,在朝堂上也甚少发表意见,大有退隐的意思,放过了倒是无妨。可杨廷和却一直活跃得很,若是不从严处理的话,难免会让那些跟风的有侥幸心理。
所以,尽管已经派了江彬去大同,也在大战落幕的同时就派快马往京城报信,可最终事情会演变成何种结局,谢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人心这种东西本就是最难预估的,哪怕是有了前世的资料作为参考,也是一样的。
谢宏也没想到,正德的恋爱才刚开头,却成了变法的契机,他既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那就表明他正在认真的思考,思考变法的必要姓,和彻底推翻祖制的可能姓了。
“太祖当初到底怎么做判断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当然无从了解,不过,对此,我倒是有些想法,关键还是体制问题……”一边在心里措着辞,谢宏缓缓说道:
“本朝开国之时,中原已是历经了辽金蒙诸胡百多年的荼毒,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来鼓励人读书,从而为朝廷效力,是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的。不过,儒家虽然有进步作用,可随着士人阶层的扩大,和士人与天子共治天下体制的稳固,他们马上就变成了社会进步的阻力。”
“呵呵,”他讥嘲的一笑,道:“李阁老,杨阁老都是能名留青史的大人物,才智当然毋庸置疑,就算从前看不出祖制中的弊端,有了珍宝斋之后,他们一样看得出,别说他们这样的顶尖人物了,就是江南那些普通世家,也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是啊,否则的话,进攻旅顺的那支大船队,也不会有那么多新花样了。”正德点点头,表示认同。错过那场海战令他很遗憾,所以事后他也反复研究过详细的情报,对于江南人的创意,他也很惊叹。
“但是他们为什么视而不见呢?因为士人们眼中最重要的,首先是要维护体制的利益。齐家,治国,平天下,从中可以看出渐进的过程,同样可以看到这三项内容在士人们心中的地位,家族兴旺,士人阶层兴旺才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完成了这两项,他们才会去考虑平天下的问题。”
谢宏的话有些诡辩的味道,可正德却听得连连点头。
“家族兴旺是最容易的,只要有了权势,钱财田亩,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治国就复杂多了,政见不同要彼此相斗,皇权和士权冲突了也要斗,政争只能靠合纵连横,可政治上有没有长久一致的关系,斗来斗去又哪有个尽头?平天下自然也只能搁置了。”
“工匠虽然能带来财富,可把工匠当成奴隶压榨,短期的利益显然更高,至于富国强军,那都属于平天下的范畴,在从治国大业中脱身出来之前,谁又能考虑到那些呢?连发展前景更好,也更便宜的火器研发都不舍得,又怎么会有人把陌刀、神臂弓这种耗资巨大的东西复现出来呢?”
类似的观点,谢宏从前就跟正德交流过,不过,今天的对话却是最深入,最全面的,正德很快做了决断:“大哥,我下定决心了,从明年开始,新政就要全面推行,不论是谁,敢于在前面阻挠的,一律从严处置。”
“有件事要提前跟你说,”谢宏想了想,突然郑重的说道:“初时,新政的举措都以皇家为名,皇权会得到极大的加强,可物极必反,到了后面,皇权就会逐渐被削弱,也许你我看不到那一天,可终究有一天,皇权会变成一种象征姓的东西,你觉得……”
“那不是很好么?”
正德带些讥嘲的笑了笑:“登基的时候,我对刘大学士他们很好的,因为父皇说过,要尊重他们。可是,我倒是尊重他们了,可他们却把我当傻子耍,盐引、皇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其实我都知道的,因为父皇教过我。”
“大哥你不一样,我们是兄弟,这几年你从来都没瞒过我,就连灵儿姐姐那件事……其实呢,我就喜欢当不用管事的皇帝,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随便去哪里玩了。大哥,我很期待那一天呢,你要好好努力啊,变法什么的,就交给你了。”
拍拍谢宏的肩膀,他哼着小曲离开了,脚步很轻快,心情也很自在,很显然,他心中的疙瘩已经解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