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权力再大,也必须有个限制,要遵从一个法则,最合适的法则当然就是儒家的那一套东西了。李东阳不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他很清楚儒家学说和做官的因果关系。
做官的并不一定要信奉儒家的经典,不过,以儒家的经典治国,限制皇权,却是最恰当不过的,也是对士大夫们最有利的。这套规则经过了历朝历代的检验,而且在不断的完善着,只要持之以恒,就可以延续士人们的辉煌。
这个规则很好用,精通儒家学说的士人们可以任意施为,无论怎么做都能自圆其说,而不懂其中玄妙的人,只能处处碰壁。制订的人和执行的人都一样,因此士大夫们才能彻底的垄断朝堂。
李东阳要维护的就是这个规则,只要谢宏没有彻底的要颠覆这个规则,他就可以容忍,否则就算是真的惹得天下大乱,他也不会容许谢宏继续作为的。
两头下注那叫政治素养,闭门不出那叫政见不合,做为士人中的一员,做出这些事不会遭人诟病,可要是在整个阶层面临威胁的时候退缩,那就会被士人阶层彻底遗弃,这里面的关系,李东阳理得很清楚。
“只要我等齐心合力,那歼佞必不能得逞。”刘健听出了李东阳话里的意思,也是安了心。事关重大,尽管明知以李东阳的思谋深远,不会做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在得到对方亲口应承之前,他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当!”随着景阳钟的敲响,让大臣们苦侯了三天,并且忐忑了三天的大朝会终于开始了。
“皇上驾到!”与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大臣们不同,许久未见的朱厚照同学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走向龙椅的时候,他甚至还面带微笑的向下面挥了挥手,让众臣倍感心酸。
唉,老了啊!居然被两个小破孩给逼到这种地步,后世的史书上肯定会这样记载:正德初年,朝中衮衮诸公,尽是庸碌之辈,以至歼党横行,祸乱朝野而不能制,直至若干年后,方有有志之士匡扶正义云云。
唉!也不知那时的有志之士还有没有大伙儿的份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尽管内心苦涩,可嘴上还得言不由衷的恭贺一番,谁让今天的正题是朝贺呢?
“众位爱卿免礼。”正德摆摆手,道:“今天除了朝贺,朕还有些事想和众位爱卿议议……”
来了!众臣都是心头一紧,按章程,今天是不需要商议政事的,但是正德元年以来,不寻常的事情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一桩了。
“司礼监提督王岳……”正德悠然说着,朝臣们心中又是一沉,提起王岳,显然是要说谋逆的事儿了,对两代天子的谋逆……难道皇上真的要把事情搞大?
“陛下,此事实乃另有隐情,请陛下明察。”闵圭第一个跳了出来,谋逆也是有关刑律的,大理寺卿燕忠是个没什么担当的,他这个刑部尚书当然是责无旁贷了。
“隐情?闵尚书,你知道朕要说什么?”正德愕然问道。
“老臣……”闵圭一下子噎住了。
现在宫里面的消息一点都出不来,王岳到底是生是死,死前有没有招供些什么,并没有人知道,他能说啥?说王岳是冤枉的?还是说王岳是主谋?不知道正德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之前,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在金銮殿上做假证是很危险地。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你出来干什么?回自己的职位呆着去。”正德指指闵圭原来的位置,示意他站回去。
“老臣遵旨……”闵圭脸上火辣辣的,本来想抢先堵住正德的话头,结果被正德给堵回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回去呆着?老夫又不是狗……“所以呢,朕总是告诫众位爱卿,不知道就不要乱说,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吗?你们看看,闵尚书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啊,他都不知道朕要说什么就说有隐情,这显然是对人不对事,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探讨国家大事呢?朕实在是很心痛啊!”
正德借题发挥,好好教诲了众臣一番,语气和神情都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上说的是……”众人无奈,却也没法反驳。这事儿也不能怪闵圭出手太快了,皇上说的是这种大事,偏偏把声音拉那么长,很显然是个陷阱,谁赶上谁倒霉,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又能如何呢?
“其实朕就是想告诉大家,司礼监王岳、黎钟、赵廉等人,以及锦衣卫提督牟斌、同知石文义,还有京营总兵萧诺……”正德又拉了一个长音,可这次却没人上当了,众臣都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纯心跟正德拼一下肺活量。
“……死了。”正德倒也干脆,见没人上当,也就不卖关子了,干净利落的说出了下文。
……殿内一片静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