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罗氏三十余岁,先叹口气,才道:“可算等到你呢,我家刘玄孩儿腿上又发病啦,还得劳你给看看,那小子性子倔,就只信你,别人不让看呢!”
白实自打与邓疙瘩同挨过一顿军棍后,性子稳了许多,他与妇人罗氏已有子女,却又在难民中收留了个孤儿,名叫刘玄,今年才九岁,却是个残疾的,逃到滏口陉外时,左腿已废了,是白实将他背入谷来的。
那小子有些认人,第一次腿伤是十斤给他看的,只认她一个医匠,再不许别人碰。
“好咧,待我归家取了药箱就来!”
刘玄腿疼时可厉害了,可耽误不得,饷食亦还未做,十斤忙答过,别了罗氏,抬脚又往前行,只是始终怀着心事,到晒谷场旁时,不由又停步看看,百余少年还在那里吆喝呼喊着奋力挥动长戟。
本就农闲时,新出四等民之规后,少年们练武更勤了些,大白日里就来了。
仔细在人群中看到吴朴,她张张嘴,想想给刘玄看病要紧,自家事还是晚上再说,摇摇头,又继续往前去了。
家门前,谷老焉正坐在那敲钉着鸡笼,几只土鸡在他身旁地上休闲地啄食着小石子。
谷中喂养的鸡群够多,前年邓疙瘩便挨户分了些小鸡崽,自家如今还剩六只母鸡和一只公鸡,公鸡留着几天后的岁首时宰杀,母鸡小门小户的舍不得吃,要南下去雒阳,也舍不得丢,谷老焉得忙着在南下之前做出来,到时才能带上。
“阿爷!”
十斤远远地呼了声,放下木盆,自去屋里寻自己药箱出来。
“我去白实家出诊呢,饷食一会再做!”
“饷食不急,”谷老焉停下手上动作,开口道:“倒是那事儿和吴朴商议得如何了?”
十斤停住脚步,丧气道:“他说不急,再等等呢,可我今日见子泰先生可归来了!”
“那就是快南下了?”
“嗯!”十斤也有些焦急:“尚不知岁首是否过得成呢!”
谷老焉道:“哦!你先去给看病吧,待吴朴归来,咱们再合计合计!”
十斤点点头,提药箱往白实家赶去,刘玄的腿已不可能再治好,不过开药让他止疼,再哄哄罢了,不多时又回来。
吴朴也已归家,先与十斤合力拧干衣物晾上,又一起做了饭菜,待请阿爷来一起用过,一家人才又议起旧事。
谷老焉家老少都有,只是吴朴才十四岁,家中并无精壮,四等民之策下来,却有些不便宜,也有不少男子欲奉养他家,只是这边一直没答应罢了。
如今谷老焉心气可高,真按邓疙瘩四等民法,十斤已是女医匠,到雒阳后亦能得五十亩地,吴朴这孩子将来也是要入勇卒的,两下就是百亩,这些精壮男人如何能入他老人家法眼,又恐别人贪两个孩子的田地生出异心来,都一概拒之了。
当然,来求组户的人家中也有少数能放心的,最好的便是邓仲家两口儿,家中缺老少,又是疙瘩兄长,自可放心他不会贪十斤与吴朴的田地,只是再怎么说,那也是寄人篱下呢,自家这把老骨头怎么说也还能再撑几年,若非四等民之法定得死,谷老焉万不想与别家组户的。
“吴朴开年后就十四了呢,十斤也及笄,待到雒阳,你俩先成婚罢!”
想来想去,谷老焉还是开口将自家话说出,两小成家之后,便算成人了呢,倒时家中事也有说话余地。
“呀!”先前在谷口处才被男人们一番取笑,听阿爷这般说,十斤顿时涨红了脸,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道:“阿爷,他才十四呢,大户人家男子可要弱冠才婚配!”
“那是大户人家!”谷老焉喝了一句,又道:“再说,待吴朴满二十,你都多大了?”
十斤不敢还嘴,斜眼瞄吴朴时,只见他正呵傻笑着,却自美着呢,心中不由一恨,咬牙在他手臂上偷偷掐了一把。
手被少男一把抓住,再抽不出来,十斤顿时俏脸通红,不知阿爷是否看见,正急得厉害,突听小男人道:“听阿爷的,到雒阳后,我和十斤便完婚,阔儿哥想也不会拦着!”
这厮越发没脸没皮了,十斤瞪他两眼,却又听阿爷道:“再说,待朴儿十六,终究要做勇卒去的,能在之前留个一儿半女,也是好的!”
谷老焉虽没说得明了,十斤心里却是明白的,转首再看看小男人,任他握着手,终究没再吭声。
田子泰都已归来,南下之事便是迫在眉睫了,定下婚事,所谓商议也不过一家人捱到天黑,才去邓仲家应下此事。
好在邓仲为人豪气,在谷中厮混得久了,他也不愿随意挑人组户,至今尚未应下别人,就等着他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