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绝不会是方解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这个头如何开,今后的路就如何走,方解深知这一点。如果不杀,这些人多不是本地人,让他们回家不切实际。可一旦放了,队伍前脚开拔他们后脚就会重新聚拢在一起,因为不劫掠不杀人他们就没活路。
刘癞子死了,但这些人中很快就会有个阴狠的角色冒出来,取代刘癞子的地位,带着这一千多人继续作乱。
如果都杀了,方解心里那个关口还是不好迈过去。毕竟那是一千多条人命,他们也曾经都是大隋的百姓。
方解看着面前空地上黑压压跪着的俘虏,脸色凝重。手下人都在等着他下决定,支持杀的人和支持不杀的人都有。沉倾扇和完颜云殊虽然没有说话,但她们两个和沐小腰肯定是一样的心思。沉倾扇虽然性子清冷不计较杀人,可毕竟这是一千六七百条人命。
他手下人中,陈搬山虽然动怒但也不主张全都杀了,卓布衣不是个心硬的,自然也见不得杀俘这样的事。
其他人,大多赞成杀。
主张不杀的人,理由是这些乱匪虽然作恶多端,可将他们逼到这一步的是乱世,是叛军,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曾经也是大隋的百姓,若没有李远山造反的话,他们不可能拿起锄头去杀害自己曾经的乡亲。
主张杀的人,理由只有一个。
不管他们以前是普通百姓还本就是恶人,他们都该死。因为他们为祸一方,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他们杀了,妻女被奸-淫,老弱被屠杀。刘癞子喜欢剥人皮,往往破一个村子之后就会将村民聚集起来,选貌美女子他自己享用,若有不从者,他就会让亲信当着全村百姓的面轮-奸这个女子,然后活活剥去人皮。
这个理由就是,不管以前多善良,可做了恶就该受到惩罚。
方解缓步走到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的山匪面前,这山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方解站在他身前盯着他,似乎是想看破他的身躯看到他的灵魂。可这不可能,方解不是神,做不到这一点。
“你杀过人吗?”
方解问他。
这个汉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草民是被胁迫来的,不曾作过恶事。草民只是……只是贪生怕死才从了贼,但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方解嗯了一声,忽然伸手将这人背后的衣服抓住猛的一撕。
这个汉子的后背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看得出来,那是指甲抓出来的伤痕。因为太深,所以这辈子都不会从他的后背上消失。
那个汉子惊恐而茫然的看了方解一眼,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后背上那深深的抓痕。
是的,他忘了。
方解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他看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跪在地上,身子还在发抖。
“怕死吗?”
方解问他。
少年抬起头畏惧的看着方解:“怕……将军,求你饶了草民一命,草民发誓再也不敢作恶了,草民回去之后老老实实的种田,绝不会再跟着别人出来为非作歹!草民知道错了……将军饶命……”
“你在求饶?”
方解问。
“草民……草民不想死啊,将军饶了我吧。”
方解摇了摇头:“当初你杀人的时候,被你杀的人求饶了吗?你可曾因为他们求饶而放过他们?”
少年的表情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解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往前走。
他扫视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乱匪,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抉择。在樊固的时候,他不想杀人,即便面对那些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马贼,他也只是放箭射伤而不亲手杀人。后来,他离开樊固之后,手里积攒下来的人命越来越多,可那些人都是因为想杀他才被他所杀。
现在,他面对的是另一群人。
也是以后领兵征战所必须面对的一群人。
他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俘虏,而是一群乱匪。两军交战,没有人愿意轻易杀俘。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所以方解必须自己做出决定。
以后,他或许将不断的面对这种选择。
领兵之前,他不会想到这些事。
“将军”
大犬看了方解一眼认真的说道:“你以前可能没有想到会面临这样的选择,但我在做太子的时候,太傅曾经问过我遇到这样的情况如何选择,我当初的回答是不杀。太傅说我是个仁者,他笑的很开心。”
方解不等大犬说完,摆了摆手:“杀”
大犬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回忆起,太傅在听到他答案的时候确实笑得很开心,说他是个仁者。但太傅眼神里的失望,那么的浓……
杀!
一个字,在山谷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