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得过我?”
黑袍人转过头看着罗耀问。
“信”
罗耀回答了一个字。
“我哪儿也不去。”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总觉得自己等不到你穿上龙袍那天了,或许我也熬不过这场战争。所以我就留在军中,能看多久看多久。”
罗耀一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
……
黄牛河北岸,距离叛军大营百里之处。十几艘黄龙快船停在江心,几十条蜈蚣快船来来回回的将黄龙战舰上的士兵-运送到北岸。这些士兵们身上穿着簇新的战服,曾经手里的简陋兵器统一换成了大隋的制式横刀。
水师将军段争站在大船船头,看着那些因为换了新的衣服新的装备而兴奋不已的士兵们,脸色却有些担忧。
他身边的副将看着那些士兵,眼神里同样充满了疑惑:“将军,就靠这些人,真的能做到那么大一件事?要知道叛军大营最少有二十万人马,而且其中不乏精锐。殷破山是李远山手下七雄之一,李远山既然将这么大一份产业交给他打理,殷破山肯定不是酒囊饭袋。就凭着这些没经过什么训练的民夫,真能干成?”
段争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个契机吧……方解当初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不认为他能做到。但是看到这些士兵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些民勇或许不如咱们的士兵会打仗会杀人,不如咱们的士兵好指挥好调度。但他们和咱们的士兵相比,更纯粹……”
几天前,方解秘密找到他,跟他商议了一件大事。段争刚听方解说完的时候,心里觉着这个少年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看到这些血气方刚的民勇,他知道了方解的信心为什么那么充沛。
“这些士兵,都是黄阳道本地的百姓。说句良心话,咱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军人,可以接受战败,因为咱们有退路,败了还可以再杀回来。但他们不行,他们败了,他们的家人亲友就会陷入灾难,家园尽毁……”
副将叹道:“我还是不相信,凭着这几千民勇就能让叛军和罗耀的人打起来?”
“不管能不能,方解和这些民勇都值得敬佩!”
段争看着陆续登岸的民勇,语气中充满了敬意:“方解才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但胆魄比你我都要大。这件事不管他做的成还是做不成,他敢去做就比你我也都强。你我都知道罗耀陈兵黄阳道未见得是为了叛军,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做任何事。如果成了,那么平叛大业就会立刻变得顺风顺水,若是不成,最起码他们争取过。”
副将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当初刚听说方解这个人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九门优异啊什么天才啊是值得让人尊敬的。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陛下如此看重他了。”
“但愿他能成功吧。”
段争紧了紧拳头:“咱们水师已经窝囊了这么久,自己不能动,也只能寄希望于方解了。水师要巡游大江,能给他的支持也不多。四千套甲胄兵器我还拿得出来,能给他们多少硬弓连弩就给多少,能给他们多少补给就给多少……这四千人,谁也不知道能活着回家几个。”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段争的语气有些悲凉。
是啊
这四千为了守住自己家园而过了河的民勇,为了守土一方这四个字会有多少人死去?河南岸就是他们的家乡,可有多少人会埋骨异乡隔河南望却再也回不去了?
“兄弟们,一路顺风!”
段争抱了抱拳,脸色肃穆。
……
……
方解回到山字营之后没有耽搁,立刻让陈搬山将山字营集合起来。不管罗耀到底图谋的是什么,他都必须过河。如果罗耀最初本就打算要对叛军动兵,那再好不过。如果罗耀不愿动兵,那自己最起码能离开了。
在他走出罗耀大帐的时候,罗耀说他即便走了但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可方解从打算走的那刻起,就没没打算再回来。罗耀许给了他很美很美的一个前程,但这样得来的不是方解想要的。
在罗耀身边,方解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慈父而是一头猛虎。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罗耀对他好的时候就越发的清晰浓烈,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不要相信罗耀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罗耀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将亲情看的那么重?
最大的矛盾之处,就是罗武本身。如果罗耀真的如此在意自己的儿子,当初为什么非得亲手杀了他?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可以杀了自己的儿子。说白了还不是要保住自己?那以后如果还会有这样的事,罗耀动手杀人难道就会有犹豫?
而且方解总觉得,罗耀如此执迷的复活罗武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所以他有机会就不会放弃,必须离开。
如果大隋注定要乱,方解从来就不怕乱。
山字营一千二百名战兵集合起来,骑着自己的战马在黄牛河南岸列阵。换上了一身铁甲,方解骑着赤红马缓缓的走到队列前面。
他指了指河北岸朗声问:“敢不敢杀人?!”
陈搬山带着头大声回答:“敢!”
整齐的喊声响彻天际,杀气腾腾。这段日子以来,士兵们对方解已经认可。他们知道这个少年将军是个值得追随的人,虽然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没有想到,方解带着他们走的或许是一条没有回路的单行道。
喊出这个敢字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往无前。
方解点了点头:“那就跟我杀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