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道多山,尤其是长安城以北群山环绕。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弯月半围着雄伟的长安城似的。普通百姓不懂什么风水地势,只是也听人提过长安城这样的地势极好,能保大隋万年基业。百姓们也不懂为什么风水就能保得住大隋,难道保住大隋的不是那些在边疆的热血儿郎吗?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毕竟大隋多一种巩固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坏事。
群山半抱,长安不倒。
这句话已经流传了百年,据说是当初太祖皇帝定都于此的时候一位世外高人说的。
走进这片大山已经四天,方恨水一直卑微谨慎的活着。他和那个年轻僧人抬着那个老僧一路艰难前行,跋山涉水。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愿,因为他在那个年轻僧人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愿。就好像那年轻僧人抬着老僧前行,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样毋庸置疑。
而老僧也安然坐在滑竿上,几乎不自己走动。
进入大山这四天来,方恨水虽然很疲劳,但需那个年轻僧人再去吩咐什么,他主动的去找水源,去找食物。他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仆从,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两位主人。
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老僧看了一眼艰难攀爬着往高处去寻食物的隋人背影,嘴角挑了挑道:“你可看得出来,他与之前不同?”
“弟子觉着,他因为畏惧而妥协了。”
“为什么如此?”
“因为……隋人即便心怀妖魔,也还是怕死的。”
“哈哈”
老僧似乎心情极好,忍不住开心大笑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动念东行,看一看这个出过十一年前那大魔的大隋是怎么样的强横跋扈。没有来之前,即便是我也觉着隋人不可欺。因为当年那人用最直接的手段宣告了这一点,所以我从没有怀疑过。但是这次来,我却现隋人远没有想象中强大。”
“既然如此,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只割一条肉罢了,便能将一个隋人变成奴仆……若是十一年前西行那人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尘涯想了想说道:“但弟子也觉着,这隋人心中还有不屈。”
“谁心中都有不屈,就看怎么去降服这不屈。我在大雪山的时候闭门静思,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东边的妖魔大举入侵的话如何应对,又或是佛宗向东传教如何展开。我想了很久,确定隋人之志不可夺,只能杀。所以若是想让佛宗教义遍传东土,只能将隋人壮年甚至老人都杀死,只留孩子慢慢教诲,才得归化。正因为这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断了往东土传教的念头。”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是我太执迷了,这世间又怎么会有真的不屈之人?隋人之所以强势,是因为他们没有败过,所以他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败。百年之后,这种思想已经让每一个隋人都变得骄傲。但实际上呢……只需在他们身上割一条肉,他们就会臣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遵从。”
“隋人不是不可破,隋国也不是不可破。回去之后,我要向明王说明此事。”
老僧笑的很明媚,眼睛里的得意也很浓烈:“不往东走一遭,就看不清迷雾后的事实。隋人的骄傲是多么虚伪的骄傲,隋人的不败是多么可怜的神话。”
“师尊,那此人是不是应该一路带回大雪山,让明王看一看,隋人原来就是这样的。”
尘涯问。
“如果不需要杀他,自然还是带回去的好。”
老僧淡然道:“不过,今天或许就要杀他了。”
“为什么?”
尘涯问。
老僧叹道:“一路上我动念查看,这山虽然雄伟峻阔但却是一座死山,山中除了树木野草之外再活物,长安城夺天地之玄机兴建,抽尽了这山的灵气,所以山中没有东西吃,什么都没有。而那个隋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
尘涯一怔,想了想道:“省些,可以吃几天。”
就在这个时候,衣衫褴褛的方恨水艰难的顺着斜坡爬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走到老僧面前,愧疚的说道:“对不起……什么吃的都没有,连野果都没有找到。”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老僧和尘涯眼神里的异样。一瞬间,恐惧就充满了方恨水的心头。
就在他一愣的时候,尘涯往前挪了一步。
方恨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跪下,然后挚诚的叩说道:“割我的肉来吃吧,我愿意将自己献给法师。”
这句话一出口,倒是让尘涯和那老僧怔住。
片刻之后,老僧得意的笑声飘荡在大山深处。
尘涯问,你自己不吃?
不吃!
为何?
省着些……走出这座山,就不用吃我了。
但这句话,方恨水没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