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邦杰匆匆赶到后,寨门开启,吊桥放落。
赵邦杰率领一队近百人的队伍,分列于寨门及吊桥两侧。赵邦杰在前,十余名寨中耆老手捧酒盅、瓜果、粟面在后,急趋而来。
赵邦杰远远便拱手豪笑:“赵某急于清扫战场,以免被金人所趁。兼之准备迎礼,故而来迟,还请天枢城的兄弟们恕罪则个。”
一直挺立于队列前,宛若雕塑一样的张锐,这时才霍地转身,面向全都战士,高声喝道:“立正!”
百余身形齐动,皮靴帮子“蓬”地互相碰了一下。声音之响亮,震得不远处的树枝上积雪纷纷坠地。
“稍息!”
哗地一声,百人如一,齐出左脚,挺胸平视,双手反背。
那群捧着迎礼的耆老,被眼前这赫赫军威骇得呆了,一个个再迈不动步子。浑身筛糠,手中酒水洒出,瓜果滚地,丢份得令赵邦杰老脸发赭。
赵邦杰表面上笑意如常,心里的吃惊,怕是不比那些失态的耆老来得小。仅仅一两个简单动作,就有这等威势,这支军队人数虽少,精锐程度却是平生仅见。身为武将,赵邦杰比旁人得更清楚,想得更加明白。一支军队,是精兵还是劣兵,就在这些简简单单的动作上,表露无遗。
张锐大步上前,肃容道:“天枢城之天诛军旗下猎兵都都头张锐,及本都官兵一百一十人,奉军主之命,前来共镶五马山寨之抗金义举。”
赵邦杰强压心头惊意,呵呵笑道:“原来是张都头,猎兵都,果然精锐异常。赵邦杰今日大开眼界,更谢过张都头及时援手之德。”
张锐亦以礼相见:“原来是赵知寨……天枢城与五马山寨共驻太行,同气连枝,自当守望相助,合击金兵,何足言谢。”
赵邦杰怔住,这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一群山贼里面的众多大头目中的小头目?怎么谈吐比自己还有范?
“听张都头的谈吐,似乎家学渊源啊……”
“张某不过是东京太学之太学生,家父亦只是一从七品小官,谈不上什么家学渊源。”
张锐淡淡的回答,却将赵邦杰雷得泛晕:太学生——山贼都头,这两者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啊!
宋朝,尤其是整个北宋,由于太祖赵匡胤谋国不正,很是担心后世武将有样学样。因此有宋一代的皇帝,对武将种种提防与猜忌,将隋唐至五代以来,文武大臣的平衡局面打破,造成文贵武贱的局面。
每当行军作战,必遣监军,同时兵部会下发作战用的阵图。对,你就拿这个阵图,按上面说的,去排兵,去布阵。去吧,哥们,兵部好你,去和敌人打吧!你一定行的……结果就悲摧了,往往这样的结果,是被那些连阵都不懂的西夏人,辽人,女真人,打得那叫一个妈妈找不到北。
一名前线指挥官,从行军路线,到排兵布阵,到粮秣调配,到临机决断,统统由不得自己作主。全由大后方的庙堂大佬或军中监军决断,把将军当大头兵使用。长此以往,败仗是家常便饭,这武将的地位,自然也是直线下滑,一名五品高级武将(宋朝对品秩控制很严谨,绝不像明末般泛滥。五品武职,已经算是高级武勋了),在一名七品文臣面前,也未必能挺得直腰杆。
赵邦杰这知寨身份,别说是自封的,没得到朝廷承认,就算真得朝廷任命,那也不过是个八品官。搭配他那武阶三十五阶的武翼大夫勋职,勉强配套。而眼前的却是一位太学生,一旦殿试得中,最少也能授职从八品。身份更在自己之上啊!这样一个人才,竟只是区区一名贼军都头?
赵邦杰摇摇有些晕的脑袋,姿态不由得放低了,下意识问道:“如张都头这般俊彦,天枢城中有几人?”
张锐淡淡扫了他一眼,只说了四个字:“车载斗量。”
赵邦杰勉强笑笑,没再说什么,车载斗量?文人最喜夸张,即便是投笔从戎的文人亦是如此。赵邦杰绝想不到,张锐所说半点没夸大,按照赵邦杰的意思,指的应是文人士子,而这些人,天枢城不要太多了。
接下来,刘泽与梁兴也一并过来见礼。刘泽与赵邦杰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二人相见,自有一番相叙。然后就是一系列走过场的欢迎仪式。
仪式完毕之后,张锐见赵邦杰不时翘首望向后面,讶异道:“赵知寨,还请了别路援兵么?”
赵邦杰比张锐还要惊讶,脱口道:“张都头所率不是先锋军么,后头的大部队……”
张锐哑然失笑,不住摇头:“别想什么大部队了,就只有我这一支猎兵都。赵知寨,折腾这大半天了,咱手下将士也疲惫得很,是不是该进寨了?”
只有一个都的援兵?!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赵邦杰呆住。今日他已经有太多的吃惊震憾,但没有一次,比得上这一回。
完了!这下五马山寨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