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窦先真!”
之所以从尾到头,同样是为了增加人们的期待感。这一个个名字念下来,中第的不是喜极而泣,就是情难自禁地低吼一声以抒发心头喜悦。至于还未被念到名字的,则是以更大的期冀等着剩下的一个个名字。毕竟,倘若能排在更前列甚至甲第,那就简直是完美了!而在这一片死寂中夹杂着一个个欢呼的气氛之中,就连出身世家的韦礼,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来。
李纳那儿还好打听消息,可今次署理此科张榜事的乃是裴漼,那老家伙极不好打交道!
这时候,他就只听一旁传来了杜士仪的低笑声:“落去时,两两三三戴帽子。日暮但候吟一声,长安竹柏皆枯死。”
这几句一出,几个京兆府等第的举子全都一时纳罕,可众人都是心思敏捷之人,很快就明白了这意思是说落第举子出省门时的懊丧,一时都笑了起来,紧张之感大减。此时此刻,就只听上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宣州张简!”
刚刚还在和众人一块偷笑的张简一下子便懵了。蹉跎长安数载,去岁一朝得京兆府等第,今年虽是踌躇满志赴省试,可眼下真的得中,他却怎么都难以摆脱那说不出的虚幻感。直到接下来连报出的三个名字,都是和他同科京兆府等第之人,那两位一时忘情,搂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他方才醒悟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脚下竟是一下子虚得直发软。
须臾已经是报了差不多三十个名字,按照往年经验,一科也就是二三十人,此时此刻,原本已经轻松下来的韦礼也不禁表情凝重。尤其是身侧又有四个同伴一举登科欢欣鼓舞,他不禁舔了舔仿佛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声说道:“不会真的阴沟里翻船吧?”
话音刚落,就只听京兆府韦礼的名字被那唱第的胥吏高声唱出,那一瞬间,平素还笑过别人考进士患得患失的韦礼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倘若不是杜士仪在旁边搀扶了一把,他几乎也要站不稳了。还不等他尴尬地侧头道一声谢,就只听耳畔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潞州苗含液!”
杜士仪闻声亦是往苗含液那边看了过去,见其面上殊无喜色,他不禁为之一愣,待到须臾又是四五个名字,身边又是一片强自压抑的欢呼,他便醒悟了过来苗含液的懊恼,恐怕在于不得状头。而就在此时,那唱第的胥吏竟是顿了一顿,就在大多数人都认为今次唱第已经结束,甚至有落第举子唉声叹气预备转身往尚书省门外走时,却只听得这胥吏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接下来,是今年进士科甲第!”
“甲第,竟然今年真有甲第!”
一时间,下头顿时议论纷纷,尤其是苗含液侧头看了杜士仪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意味难明。众目睽睽之下,那胥吏便笑容可掬地高声唱道:“今岁甲第唯有一人,京兆府杜士仪!”
此话一出,上上下下顿时一片寂静。不比制科甲第自唐以来几乎绝无仅有,进士甲第有时候几年都不出一个,有时候一年却能出两三个,然而这几年来最近的进士甲科,却已经是开元三年的事情了。
杜士仪年方十七而取进士科甲第,并一举夺下状头,如此年纪,可以说是国朝绝无仅有!
“杜十九郎,恭喜恭喜!”韦礼有意当着苗含液的面大声嚷嚷道,他起了个头,其余人等亦是纷纷道贺不迭。杜士仪少不得一一谢过,这边厢登第者弹冠相庆,落第者失望而归,正乱糟糟的时候,就只听一个胥吏喝道:“裴侍郎见各位新郎君!”
随着这声音,正是吏部侍郎裴漼缓步出来。他生来威严,那利眼环视众人,一时无论是及第还是落第举子,人人竟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少有人敢和他对视。见寥寥数个敢于从容接他目光的人,便有一个年岁极少的白衫少年郎,想到前时奉旨查看所有策论时的惊讶,他便沉声说道:“今岁我奉旨查阅第三场策论,因国初之政,以经策定本岁进士科名次,因京兆杜十九郎经策全通,因而置其甲第。其诗赋本有赫赫之名于两京,想来无人会有异议!好了,唱第已结,主司李纳已经贬斥,今岁拜见主司也就不必了。明日诸位云集于此过堂拜相,此刻便散了吧!”
眼见得裴漼言简意赅地说完,就此施施然出了都堂折去自己的吏部衙署,众人你眼看我眼,散去之时,杜士仪和韦礼张简等人重新聚在一块,见彼此脸上全都挂着笑容,若非顾忌这是尚书省重地,他们几乎就要齐声大笑起来。
等第十人全数登科,而且还豪取状头甲第,今岁京兆府可谓是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