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大恩’和‘耐性’四字咬的极重,慧安听出的话中意思也不在意,笑着道:“闻着这汤就觉着极为美味呢,我听刘家婶子说这汤都是姨娘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亲自操办的,一点都没经她人的手。姨娘的这份情我领了,真是辛苦姨娘了。”
那刘婶子说的便是周宝兴的媳妇刘氏,她和她那男人早就已被孙熙祥收拢,可这次竟也不敢公然帮她。沈慧安这是在告诉她,就算是孙熙祥在这府中也是护不住她的,她一个姨娘,只要她沈慧安想整她,就有的是法子!
杜美珂听到慧安此刻提起刘婶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气又涌了上来,勉强笑了笑,道:“只愿大姑娘吃了我亲手调制的汤,能够日日安眠才好。”
听出她话中的恶毒,慧安也不在意,用汤匙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
汤酸辣清淡,余味悠长,鲜而滑,味道极为纯正呢,要说这杜美珂还真是有些本事,起码这汤熬得非常美味。慧安细细品着,让那汤在唇齿间转了一圈,这才一脸苦涩皱着眉头拿了绢帕捂着嘴将汤尽数都吐在了帕子上,闷声道。
“姨娘不知道我吃胡椒过敏吗?我尝着这汤中怎么好似加了胡椒?哎,这汤是不能用的了,还是劳烦姨娘再去做一份不加胡椒的吧。”慧安说罢,很自然地看向杜美珂,仿似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一般。
杜美珂这是第二次给慧安送汤了,上回汤中便加了胡椒粉的,怎不见榕梨院的人提醒她沈慧安不能吃胡椒呢?再者说了,沈慧安对不对胡椒过敏她能不知道?!沈慧安那身体再健康不过了,过敏个屁!
知道慧安是故意难为她,杜美珂登时再也忍不住怒火,呼地一声站起,狰狞着神情道:“沈慧安,你不要太过分了!”
慧安见她终于不再带着假面,反倒越发高兴,乐的咯咯直笑,身子又慵懒地往榻上歪了歪,一副很欣赏的模样看着杜美珂,见她面色越来越狰狞,慧安才施施然地从榻上站起来,接着猛然抬手“哗”的一声便将那一碗滚烫烫的不翻汤尽数都泼到了杜美珂的头上。
“啊!我的脸!”
屋中登时便响起杜美珂尖锐的叫声,她一面喊着一面用手捂着脸,疼的直跳脚。黑黑的木耳,白色的粉条、褐色的黄花菜、绿色的海带丝花里胡哨地从她头上往下掉,一张脸更是瞬间便又红又肿。
慧安勾着唇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心里一阵爽快。
杜美珂抽着气跳了半天脚,这才缓过劲来,心里却又急又怒,扑上去便欲去打慧安。可屋中都是慧安的丫头,怎能让她如意。
秋儿扭住她伸出的胳膊一扯一甩便将杜美珂右臂制住,冬儿上前就拽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两人死死架住杜美珂,慧安则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四声响,眨眼间就甩了杜美珂四个耳刮子。
慧安可是练过武的人,不似一般闺秀没有力气,四个耳光甩过,杜美珂只觉两眼一黑,嘴中腥甜,头晕耳鸣,立马两腮便鼓了起来。
她张口欲骂,冬儿已抡起胳膊狠狠地将她扔了出去,杜美珂踉跄着便摔倒在地,柳腰正好撞上桌角,疼的她又是一声惨叫,哪里还骂的出口。
她这下再不敢乱动,只指着慧安的鼻子,恨声道:“沈慧安,你无故虐待庶母,这般恶毒,就不怕传扬出去令人厌弃?你父亲知道你这般对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慧安却笑靥如花,接过春儿递上的锦帕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沾上的汤汁,款款地走到杜美珂面前慢慢蹲下,捧着心窝道:
“哎哟,姨娘怎的这么大声!我前儿才为救二妹妹受了惊吓,昨儿又差点命丧黄泉,今儿这再被姨娘你吓着,也不知府里的人都会怎么想。再者说了,姨娘这话是怎么说的,方才明明是姨娘自己没拿稳那碗,摔倒在地,要不是我那秋儿及时扶了姨娘一把,姨娘这会子脸蛋子可就撞在那碎瓷片上划花了呢。”
说着她便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作势着在杜美珂的面颊边儿上不停的晃荡,那样子竟似要考虑往她哪边脸上留个痕迹。
杜美珂吓得往后缩了缩,只觉眼前的慧安便如魔鬼般可怕。她恨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人人都会信你的鬼话吗?我那丫头们可都在院子里,屋里的动静她们可听的清楚!”
慧安却笑了,凑近杜美珂,道:“姨娘,我总觉着我最近命犯小人,就说前个儿吧,我出门去趟威远侯府竟就能遇到东姜落网之鱼,这事怎么就那么巧呢?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想借那东姜人的手杀了我啊?”
杜美珂闻言当即便变了脸色,慧安也冷了面孔,厉声道。
“杜美珂,我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昨日做下那等恶毒之事,今儿本姑娘不过是收点利息罢了。你说若本姑娘将你送到凤安府,这庶母谋害嫡女却不知又该判个什么刑呢,哦?”
杜美珂登时面无人色,强言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大姑娘便是要往人身上泼脏水,也该说点靠谱的,能让人信服的。那东姜的死士又不是我的奴才,怎会听我之令,简直笑话!”
“事情是怎么样的姨娘心里比我清楚,姨娘当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把柄吗?”慧安肃目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杜美珂。
杜美珂见慧安说的肯定,登时心里就七上八下了起来,一时还真不知哪里出了错,是不是真的被慧安找到了什么证据。
慧安见此,却是一笑,道:“怎样?姨娘这回该是想起来了吧?方才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吧?还有,父亲可是允了姨娘照看我服用汤水呢,这我用不好,父亲那里姨娘可怎么交代啊……哎,姨娘现在可比不得从前了,杜尚书府是指望不上了。姨娘猜猜,父亲这下还会不会如先前那般对姨娘好呢?劳烦现在姨娘再去熬一碗不放胡椒的不翻汤来吧,我这可急着用了好安睡呢。”
杜美珂闻言双拳死死握着,一双妙目喷着火盯着慧安那张笑出花儿来的小脸,半响她才冷声道:“沈慧安,你不要太得意,咱们走着瞧!”
说罢,她爬起身,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慧安望着她的背影忙笑着扬声道:“姨娘动作利索些哦,我可等着姨娘的汤呢。”
杜美珂,这样你就气得跳脚了?呵,往后还有你受的呢。你不是最在乎你那宝贝女儿,要争的不就是个孙熙祥吗?等哪一日你那心心念念的良人抛弃了你,你那捧在手心的女儿也厌弃你,不知会是何种滋味呢?你且等着,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慧安望着杜美珂的背影目光阴沉了下来。
杜美珂临出屋门听闻慧安的冷言冷语,气的心窝直疼,愤恨回头却正撞上春儿锐利的眼。
“珂姨娘慢走,脸上的伤可急着擦药啊,若是府中传出不利我们姑娘的谣言,那我们姑娘少不得要跑趟宫中,这要是太后亲自命凤安府查查我们姑娘遇刺的事,珂姨娘觉着会怎样?”
杜美珂闻言,面容狰狞了下,终是咬了咬牙,转身而去。
待她出了院子,屋中即刻便传出了欢笑声,冬儿几人抱成一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这回可真是出了一口气,瞧那珂姨娘被气的都成猪肝脸了。哈哈,奴婢忍笑忍的肚子都疼了,秋儿快给我揉揉!”冬儿说着便往秋儿边上凑。
慧安闻言,也笑了起来。昨日那事她们是没有任何证据的,那杜美珂能忍下这口气完全是她心中发虚,只怕过两日见她们毫无动静,杜美珂便就回过味来了,知道她这会子是诈她的了,只是到时候她会不会更气的心口疼呢?
恰于此时方嬷嬷从外面进来,丫头们纷纷将方才的事绘声绘色地跟她讲了,方嬷嬷看着坐在软榻上邀赏般看着自己的慧安心中一片柔软,也不拘着丫头们,由着她们又闹了一阵,才止住她们,吩咐道。
“行了,别耽搁了姑娘的正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四个丫头这才作罢,收了笑,携手出了屋。
片刻几人便先后脚地回来了,秋儿先上前禀道:“奴婢和春儿去打听过了,方才方嬷嬷一离开,那攀枝便忙着整饬了一桌子好菜跑去了二门,没多久老爷便回来了,竟随她去了碧水院,今儿指定是要歇在那里了。”
冬儿听她说完,接口道:“奴婢去问了喜儿,银莲一点反应都没有,送走方嬷嬷她去和四姑娘说了一阵子话,便回房洗了洗躺下了。”
慧安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方嬷嬷沉吟一声,道:“老奴将意思透的很清楚了,攀枝和银莲都不是笨的,自是知道老奴的意思就是姑娘的意思,姑娘就是支持她们争宠。有姑娘做后盾,银莲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真是个没有想法的?那攀枝倒是活泛,她是府中的家生子,老子前年病死了,老子娘如今在针线房干些粗活,还有个弟弟今年才七岁,好拿捏的很,姑娘倒是可以用她,至于那银莲再看看吧。”
“有那攀枝也够杜美珂恶心一段时间了,先这么着吧。”慧安说着伸了个懒腰,道:“这珂姨娘怎么还不来,我都流口水了……”
正说着承影便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可不正盛着一碗不翻汤。
“姑娘,珂姨娘身边的聘菊将汤送来了,说是珂姨娘方才摔了一跤,这会子有些不好,便不亲自来送汤了,让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慧安方才已经出了气,自也不会在意,忙从软榻上坐起,指着那碗不翻汤,道。
“乳娘,快,趁着那不翻汤热乎,赶紧端给我,不是我说,这珂姨娘做的汤还真好喝。”
方嬷嬷见慧安此刻就像个等不及吃饭的孩童,登时便笑了起来,将那汤端给她,宠溺地嗔恼道:“你倒真敢吃,也不怕她下了东西?”
慧安吃的吧唧响,不忘冲方嬷嬷嘟嘟嘴,道:“乳娘就打趣安娘吧,那杜美珂又不是傻子。”
待慧安用过汤,进净房揩了牙,净了面出来,四个丫头已经尽数在屋。“今儿也都累了,都去歇着吧,冬儿去看看厨上要是有剩下的不翻汤,你们几个也都尝尝,真真美味呢。”
几个丫头闻言,忙笑着应是,打趣地纷纷上前给慧安行礼谢赏,表示一定要好好品一品滋味。
杜美珂出了榕梨院便一路快行回了秋兰院,她生怕会烫伤面孔,回去细细地拿镜子照了半天,见面颊只是红肿着,倒没有起泡,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幸亏现在正值隆冬,那汤凉的快,不然……
想到方才受的折辱她恨得直将妆奁台整个掀翻,狠砸了些东西这才稍稍消了气,收拾了一番,又用冰袋敷了脸,才咬牙去厨上又给慧安熬了一碗汤。
待她再次回到秋兰院,见院中静悄悄的,连正房的灯也暗着,便知孙熙祥又没到这边来,登时心情又坏上了三分。聘菊和巧云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杜美珂却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吩咐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打探下,刚才方嬷嬷为何不在榕梨院,去了哪儿。再有,看看老爷现在在哪里。别不舍得打点,银子用完了自和我说便是,早去早回。”
两人闻言,忙行了一礼匆匆而去。待杜美珂沐浴出来,两人已经回来,聘菊上前禀道。
“方嬷嬷是在夫人第一次进榕梨院前出了院子的,她先是去了碧水院,出来后又拐去了银莲住的绿水院,都是屏退了丫头,只和攀枝银莲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回了榕梨院。方嬷嬷从碧水院院走后,那攀枝便忙着整饬酒菜,还打扮了一番去了二门,后来……后来老爷……”
聘菊的话没敢说完,杜美珂却心知肚明,孙熙祥定是今日又歇在了攀枝那个贱人那里。而沈慧安当日说什么睡不安生,让她照顾晚上的汤水,定已想好了这一步,就是让她没有时间霸着孙熙祥,好让攀枝银莲那两个小贱人去钻空子!
这沈慧安真是好算计!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心思馁是淫秽!她敢肯定这些时日沈慧安定会抓着她使劲折腾,让她日日晚上都不能得闲。杜美珂想着,面色便狰狞了起来,随即她缓缓平静了下来,满脸厌倦地道。
“你们都出去吧……没事别来打搅我。”
聘菊二人忙屈膝应了,退出了房,杜美珂见二人出去闷声坐了一会,想着这两日来的遭遇只觉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喘息不能,她大口大口地吐着气,猛地扑到床上将脸死死压在被子中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半响她才哭的累了,渐渐停下来抹了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死握着拳头,眯起了眼,目光中尽是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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