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消息传来,李巡检带着兵丁和壮班衙役拦住了机工人群,不过这些人又转身去围堵县衙了。马巡按对此点评道:“陈同年还没蠢到底,知道事情轻重。”
再过了一刻,外面来报李巡检求见,马巡按便放入了。
李佑进屋只是拱手拜见,品级没差过三品,可跪可不跪,李巡检当然是不愿意跪见了。“见过马大人,下官前来传话。陈县尊说这机工以日计资,一日无业便一日无食,请钦差怜悯民生,解了丝库,供生丝给诸机户。”
马巡按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案子程序尚未走完,此时解封了丝库,岂不是给了县里从中作假的机会,他可不是东郭先生。
“民生计艰难,其状可怜,请马大人秉持仁善之心三思!”李佑继续为民请命道。
马巡按喝斥道:“你这巡检也敢放肆!本钦差查案,情况未明谁也不得干预!你县劫持民意,意欲何为!知县至今不到院受询,还敢花言巧语乎?”
李佑解释道:“陈县尊出了衙便被鼓闹的机工堵住,现下确实来不了。”
马巡按冷笑几声,“你县就会耍这样贼喊捉贼的把戏吗?也罢,陈大知县不肯来,本钦差便亲自去县衙找,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躲避不见。”
随即,马巡按带着属吏随从去县衙,李巡检一面派个腿快的兵丁跑去报信,一面紧紧跟上钦差队伍。
县衙大门外果然聚集着七八十个人在鼓噪,都是本县的机工。李巡检高喊钦差来了,乡亲们静一静,且看老爷们如何处置。
开路的前导从人群中辟出一条过道,马巡按到了门前便下轿等待陈知县出来迎接。与此同时,也有另一顶轿子和几个随从来到县衙大门外,下来一位纱帽锦袍的人,年纪三十余,面白无须。
马巡按扫了这人一眼,心里便十分奇怪,他在京城时见过这等服饰,分明是个太监打扮。也就是说,眼前此人是个太监,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县衙门口。
既然他是太监,马巡按身为两榜进士、清流正人,岂能和这些名声臭不可闻得阉贼混于一处,不由得鄙视几眼,掩鼻甩袖作态远离了几步。话说马巡按到了苏州府没有久留便直奔虚江县,不曾在府城见识到多少人。否则也许他会认出这位正是苏州织造局的领,织造太监。
没多久,陈知县昂挺胸稳步走出,立于县衙大门正中,对马巡按拱手算是见礼了。马巡按张口要说什么,却见陈知县不与他搭话,戟指对那太监骂道:“阉贼!你这狼子之心意图吞占我虚江生丝,本官做了这知县,只念万民生计,难道怕了你织造局!只要本官在此一日,尔等阉贼休想得逞!”
旁边李巡检上前一步跟着骂道:“阉狗不要痴心妄想了!县尊虽然只是七品官,但自有正气在胸,岂是你能威逼利诱得了的!你再来几次也没有用处!”
面对辱骂,那织造太监很有风度的面带微笑,坦然自若,仿佛一切掌握。
一听阉贼,又听见织造局,县衙前聚集的机工们顿时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这意思又有织造局的太监想来夺占民财了,幸好知县大老爷貌似很有气节的力拒不从,李巡检似乎也不错,敢为了家乡利益挺身而出。
认为自己该是主角的马巡按莫名其妙,充当了好一会儿看客,只觉得这织造太监真能添,查案正到关键时刻,他来搞什么鬼。
陈知县一抬手,制止了李佑的叫骂,朗声对织造太监说:“之前本官猜你定会有狠毒手段,却万万不曾想到你竟然能与钦差巡按勾结,合伙图谋!”
这句话听到马巡按耳朵里简直震耳聩,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敢做出这样的事?若真如此,他的声望就彻底完了。
织造太监微笑着对马巡按拱手作揖,态度恭敬。
一石激起千层浪,机工人群登时沸腾起来,心里都感到昨天丝库被封的真相就要大白了,呼之欲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