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样久呢?”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有爱,你不是说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不一样。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
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
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度狂欢的夜。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是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摹教学精英。李泽昊是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已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万老师暧味地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事,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得像朵沸腾的花绽放,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丝戴金,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与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了差不多。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被尿给蹩醒了。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像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握住了。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
“像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像个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时,我都是催眠自已,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上床时,我都是闭上眼的。”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
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专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着像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就呜呜地哭个不停,
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把手机又开了。他在路上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电池快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吗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独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下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像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与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然后就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少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仲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得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一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已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推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枝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接下来的三天,立竿见影,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像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像有一团草,凌乱地堵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一看看着车窗外面,看着外面建筑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简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已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简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秘书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康剑悬了太久的心“啪”地一声,平稳着落,他拿起笔、会议笔记,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候,摸爬滚打,哪样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严厉看着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任已被转送检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所有的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驰,一些要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受。”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严厉大笑,“这礼,我收下了。”
会议结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宾馆餐厅。
“怎么样?”陆涤飞与康剑走在后面,陆涤飞拍了下康剑的肩膀。
“还能怎么样,准备写反省报告吧!”康剑面无表情,“分管的辖区里出了这么多事,不能把责任往下推,我也要负领导责任。”
陆涤飞打了哈哈,“这个不过是表面文章,怎么,你帮他们找老婆,还得包他们生儿子吗?手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收贿,谁管得了。旧城改造,那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吗?”康剑扭头看陆涤飞。
“想呀,我又不是圣人,喜欢钱,喜欢女人,喜欢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剑,你想吗?”他挑衅带有几份奚落地迎视康剑。
康剑正要讲话,手机响了。
陆涤飞刚好也看到严厉在向他招手,谈话中止。
“康助,华兴呀!”号码很陌生,但一出声,康剑就听出来了。“今儿天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苦了吗?”康剑问。
“那些小儿科的雕虫小技算什么,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康助,你放心,咱不是个什么人才,但绝对够朋友。”
康剑扯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改日给你压压惊。”
“行!”华兴挂了电话。
康剑站在清冷的寒风中,心控制不住的变暖、发热,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特别的想吼,想笑。
眼前的乌云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阳光。
这时,他比什么时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拨了电话过去,白雁正在做晚饭。手拆线之后,又养了几天,除去那层纱布,感到手无比的灵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跃手指。
柳晶傍晚时把行李收拾收拾,说,“雁,你手也好了,心里的阴影也没了,那我搬回去啦!”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
“你不怕简单再找你?”白雁关切地问。
“他......他能找我怎么样?杀了?剁了?”柳晶两手插腰,意正辞严,心底深处,却无法欺骗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期待与简单再不期而遇?
简单,个子不算高,样子也不很帅,还有点娃娃脸,但爱笑,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对爱情执著。夜里睡不着时,她忍不住会拿简单与李泽昊比较,就凭对感情执著这一条,简单就占了上风。但同时柳晶也感叹,她怎么就那么背,没遇到这么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没有挽留柳晶,随她去了。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也许我们还不知道,可是该发生的终将是势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点胀疼。白雁尽量做事都用热水,炉子上的水刚沸,手机在响,她一抬手,烫了下,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吹着。
“是我!”康剑的声音饱含柔情蜜意。
“我听得出来。”白雁夹着手机,腾手把炉火熄灭,又开了冰箱,拿出酱瓜。
“在干什么?”
“做晚饭。”
“我晚上有个应酬,招待省纪委的领导,我必须要喝一点酒,给我留点粥,我结束了过去吃。”
白雁揭粥锅的手一滞,柳眉拧着,然后缓缓地展开,轻吁一口气,“康剑同志,你身为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的做人原则是什么?”别人在落难的时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风得意时,是超强的,尽可以泼冷水,丢白眼,含讥带讽。
“呃?”康剑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像忘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园,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笑迎四方宾客。在我的租处里,我有权利接待我喜欢的朋友,也有权利拒绝令我讨厌的人。我曾宽宏大度地容忍过你,在某一个时期,让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你答应我,只要我送你下楼,你就不再打扰我。有印象吗?”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对不起,那事我做错了,事实上,它们现在全像抹布样扔在沙发上,今晚,我还把它们送回去。”康剑认罪的态度诚恳至极。
“领导,你听不懂中文吗?”白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几件破衣服还是送到华兴小区十六号楼去吧!
康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宽大处理下,不要太上岗上线。那天,你还要求我早晚向你各汇报一次,这可是你允许的打扰。”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声。
康剑叹气,老实交待,“没有,不过,我们俩是同一个人,你打扰了我,就等于是我打扰了你。”
“这能一样吗,领导?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么骚扰你都可以,但是你不准打扰到我。”白雁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这不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康剑不满。
“怎样,你想告我?”白雁蛮横地问道。
“不敢!”目前,滨江还没有这样断家事的衙门,康领导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很诚挚地问,“那么,你何时会骚扰我?”
“我又不是变态,就想着骚扰人。好了,没事我挂了。”白雁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手机一合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立刻变作一丝轻松,她仰起脸,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领导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是,白雁拭去泪水,康领导在那个雨夜,却和伊美女扯到一起,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向来是黑白分明、奖赏清楚的人,一事归一事,就凭这个,她要和康领导好好生一次气。
事实证明,共产党的干部很多时候都是言而无信的。
白雁吃完晚饭,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集狗血韩剧,感到困意上袭,把电视关了,脱衣准备躺下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敲门。
“谁?”白雁没有像柳晶说的那样,心里面阴影全没了,她警觉地看着外面,背后的汗毛根根立起,声音都走了样。
“白护士,是我。”简单答道。
白雁披衣下床,只开了盏小灯,趴在门缝里往外看。见鬼,外面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
“柳晶她今晚回去住了。”白雁以为简单是找柳晶的。
门外,简单难堪地咳了几声,“白护士,康助喝醉了。”
康领导喝醉了?
白雁感到有点纳闷,喝得太醉,送到医院洗肠胃去;喝得一般醉,回家找根筷子,压住舌根,吐个干净,然后蒙头大睡;喝得微醉,那就继续莺歌燕舞、纸醉金迷。送她这里不太合适吧!
就在她忙着找理由与康领导划清界限时,简单又说话了,夹带着急促的喘气,“白护士,麻烦你快开门,康助太沉,我撑不住了。”
说话间,只听得简单吃力地闷哼地把什么重物倚着了门。
“哦哦!”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白雁慌忙中,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衣能遮体,不伤大雅。
门一开,简单扶着康剑像颗炮弹一样闯了进来,要不是白雁接了一把,两个人会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白护士,康助到了,我就不打扰。晚安!”简单抹了把汗,连水都没喝一口、没多瞟一眼,很礼貌地道别。
“简秘书......”白雁看着像团烂泥样瘫在沙发上的康剑,急了。
简单微笑回头,“不要送了,白护士,我一个人可以下楼的。你照顾康助去吧!”说完,很体贴地替白雁拉上了门。
白雁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嘴巴变换了各种口型,最终无奈地放下手臂。
“白雁......”沙发上的醉鬼突然坐了起来,脸红得如关公似的,眼神游离迷蒙,“我想喝茶。”
白雁气闷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想睡觉呢!”心里面一肚子的火,可是对着个满身酒气的人,发也发不出来,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我也想!”康剑抿抿干燥的唇,托着额头,“白雁,你别乱晃,快坐过来,我看着你眼花。”
白雁瞪了他一眼,到厨房给他倒了杯茶,从冰箱里找了个冰块扔进杯中降温。
“给!”她端着杯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完了,休息下,回招待所睡去!啊......”
白雁瞪大眼,身子僵如化石,端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水从杯子泼出了一半。
康剑毫无预警地欺身上前,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整个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不知用了多少力,钳得她好痛。她睡觉时没穿文胸,身子现在就穿了一件棉睡衣。隔着一层棉布,她迅即就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温度,接着,她突地又感到胸前有一点温热的潮湿。
康领导在哭,白雁发现了一件事。虽然他发出一点泣声,但从他微微颤栗的双肩,她确定。
白雁呆住了,胀满郁闷的心缓缓地舒展,被一种心疼所代替。她不说话,不乱动,就这样让他抱着。
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心跳的“砰砰”声。
官场上的应酬,说穿了就是无休止的喝酒,无休止的问候,无休止的谢谢,无休止的客气,无休止的说假话,甚至无休止的折腾,但这也是工作。
康剑一晚上,很积极地敬酒,对于别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他懒得打酒官司,他急于应酬赶快结束,他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来到白雁这个小小的公寓,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来证实这不是个梦。
一切,用过山车来形容这一阵的心路历程,真的不为过。
他失去过白雁两次。
第一次是离婚,他心碎、失魂落魄,但是他的心没有死,他相信,只要两人心中还有爱,一定可以跨过这道大坎。在白雁面前,他不介意丢脸,不在乎装无耻、赖皮。其实,这世间,男人都是有着两张面皮。一张在外面装模作样的扮强人,另一张是摘下面具之后的真面目。
这一次,他真的是感到眼前一团漆黑,什么星光都看不见。父亲退职,舅舅们远在北京,一个救援的人都没有。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天。如果白雁没有让他尝到家的温馨、爱情真正的滋味,他一旦进去了,最多是感到事业的失挫,有点失意,心却不会疼。可现在一想到他将会永远失去白雁,康剑就感到心被紧紧揪作一团,疼得牵扯全身。
他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奇迹出现了。
他又能抱到白雁了,又可以畅想有她参预的以后的每一天,又能看到她俏脸上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又能听到她对他发火、调侃、撒娇、甚至讥讽。康剑疯狂地吸收着白雁身上的热量,谈不上此刻是从低谷到漫步云端,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走在路上,眼前万丈阳光。
这样的搂抱已不能让他满足他此刻的心情,突然间,康剑抬起了头,奋力一拽,把她拽进了怀里,不等她惊呼出声,不管杯子咣当掉在地上,水泼了他一腿,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滚烫,覆在她的唇上,像会把她灼伤。白雁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拼命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领导......领导......康剑......康剑......松手!唔......”
康剑听不进,霸道地用舌撬开她的牙,扣住她的颈,让她动不得。
唇舌一相闯,白雁本能地想退缩,康剑的舌已裹住了她的。冬天的客厅有阵阵凉意,但白雁浑身的体温一下就被点燃了。她睁大眼,康剑伸手盖住她的眼皮,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际,温暖的、干燥的,只余呼吸和清晰的心跳声。她的手渐渐从他的肩上落下,滑到他的胸前,隔着毛衣,能碰触到“砰--------砰--------砰------”的节奏。
白雁轻轻地叹了一声,有时候,欲望是本能,或循序渐进,或长驱直入,你只愿沉迷,无力喊停。那不一定是身体的渴求,反倒像是灵魂深处孤独已久的攀援,让人紧紧抱住,不能撒手。
康剑的舌,饥渴地吮吸着、搅拌着白雁的,直到白雁感到快要因为窒息而死之前,他才抬起头。淡淡的灯光下,白雁看到他的眼神湿润而深邃,如静默的夜海,水下却是暗流潜伏,很快就要在海面上掀起巨滔骇浪。
白雁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感觉到康剑的肌肉一块块都紧绷着,她瑟缩地合上眼,感觉到康剑的唇再次落下来,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慢慢地下移。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的吻比刚才的有力多了,疯狂多了,带着从身体里侧漫上来的情愫。她攥紧康剑的手衣,也是越攥越紧。她感觉到他的手打开一颗她睡衣的扣子,又一颗,然后他的唇落在她的锁骨上--------胸-------
“阿嚏---------”在冬天的凉意与呼吸的灼热间,白雁不自觉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了康剑一头一脸的口沫。
康剑一愣,好像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掩上她的睡衣。他似乎还有些脸红,但眼神中仍然带着来不及消退的沉迷。他脱下外衣包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紧紧地搂着。
直到白雁脸上的羞红稍微褪了一点时,听到他喃喃地她耳边说着:“下雨的那晚,简单送我回招待所,在路上接到她好几通电话,我就关机了。谁知道我下车以后,发现她站在招待所门前,脸不知被谁打了,又红又肿,淋得像个落汤鸡,问她话,她就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我没办法,把她送回了公寓,当你打进电话时,我在出租车里,手机恰巧没电了......啊......”
这次,换康领导失声惊呼。
同样没预期的,白雁突地抬头,咬了下他的唇,唇上立刻凝出血珠,在他吃痛时,白雁成功地从他怀中挣开。
“干吗告诉我这些?”白雁冷冷地问。
“白雁......”康领导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掌狠狠地拍开。
“她淋了雨,你就无奈送她回去,然后有没有在床边喧寒问暖呢?我的手被刀刺成那样,没听你问候一声,你还在那时告诉我要不再打扰我,然后,就走得干干净净。康领导,欺负我很有成就吗?你今天是喝醉了酒,走错地方,做错事,我可以原谅,但不会有下次了。”
这小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康剑懵了,“白雁,你听我解释-------”
“你能保证你现在神志清醒,解释的话可以当真?”白雁束紧睡衣,昂起头。
“我可以。”康剑郑重点头。
白雁突地笑靥如花,“康领导,你现在酒已正式醒了,请打道回府吧!恕不远送。”她热情周到地跑过去替他开门。
康剑伸出长臂,揽住她,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腮,恶狠狠地问:“你设圈套给我钻?”
“设圈套的人是你吧!假装醉酒,骗我开门,再非礼我。”噘起小嘴,低低声的埋怨。
“白雁,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疯了......”很没出息的共产党干部康领导趴在弱女子的耳边,承认自己的无措,“但是我不能来。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又有机会弥补你,这真好!”
要是你心里面没我,你完全可以不开门呀!康领导心里面比蜜还要甜。
“谁说有机会?康领导,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嗯!生气是应该的。”领导表示赞成。
白雁斜眼,“在我没发火前,你还不快闪。”
领导心虚地瞟了瞟卧室里的床,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四处张望了下,嘟哝道:“你这里怎么没客房?”
“我这里还没花园呢!哎,”白雁戳了戳康剑,“我是租给自己住的,不是随时准备招待不法之徒。”
话音一落,两个人一惊,不禁想起那晚的抢劫。
“罢了,”康剑捕捉到白雁眼中一掠而过的恐惧,心中一疼,“那我今晚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天气冷,你回招待所去,外面能叫到车的。”人也见到了,抱也抱过了,再留下来,容易擦枪走火。
“我这一身的酒气,人家司机还不敢拉我呢!有多余的棉被吗?”康剑把身子埋进沙发,摆明了不想再动弹。
白雁咬了咬唇,扭头进卧室给他抱来棉被、毛毯,还找了双拖鞋让他换脚。
“白雁,”她进卧室前,他又叫住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今晚,我就是想离你近点。有时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开心。”
她怔了怔,转过身,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浅浅地吻了下他的唇,“睡吧!”
白雁上床后,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康剑熟睡的鼾声。
她翻了个身,轻笑着合上眼。
尽管他们的前景并不一定是如花似锦、花好月圆,但这一刻,听着他的鼾声在身边,就已足够。
爱,很诡异,更没标准可言。
爱上一个人,不是他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是令人叹服的才子、是道德模范,不是他有多大的成就、官居几品,不是他腰缠万贯、家有良田千顷,不是他帅比潘安、面如美玉。
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哪怕他是亡命之徒、占山为王的草寇,你也会愿意跟着他亡命天涯,上刀山、下火海,喝凉水、吃馍馍。
康领导,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男人,有前科,出发点不良,现在身上还有政治污点。
但爱一个人不是寻找一个偶像。
爱了就是爱了,心动没有理由。
休假后第一天上班,白雁顶着一对大熊猫眼。
护士长考虑到她的手伤刚好,碰到太多的消毒水对伤口不宜,没安排她进手术室,让她负责整理几天的手术档案。
早晨第二台手术是冷锋的,进手术室前,他特地进档案室看白雁,还让她把手张开来,让他看了看。
“昨晚没睡好?”他对手伤很满意,看到那一双熊猫眼,他挑了下眉。
白雁脸一红,“昨晚外面有点吵,我睡觉浅。”康领导喝过酒,睡得太香,兴奋地打起呼噜伴奏,害得她这一夜差不多没合眼。早晨起来,拉着个脸,任罪魁祸首怎么哄,都没搭理他。
冷锋深究地看着她,“最近和明天有联系吗?”
白雁摇头。
“我们昨天通过电话。他已经到了俄罗斯,接下来是封闭式训练和军事演习,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等他回国,才能给我们打电话。他让我替他问你好,让你对自己别太苛刻。”
白雁捏着手中的笔,猜测冷锋一定和明天说了自己与康领导的事,明天懂她吗?她咬了咬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淡淡地笑笑。
“中午一块去餐厅吃饭,别太晚,不然又吃不到我爱吃的什锦炒饭。”冷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
“嗯!”白雁在后面答应得很大声。
冷锋涩然一笑。
白雁以为自那晚和冷锋认真聊过后,冷锋就会对自己慢慢冷淡的,心中稍微有点失落,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冷锋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明天。冷锋身上某些地方和明天的习惯很像,让她感觉很亲切。在白雁的心中,也早把冷锋当成是和柳晶一般重要的朋友。她早想过,如果冷锋疏远她,她能理解。
现在,冷锋还在,让白雁感到特别的开心。
午休前一刻钟,白雁开始收拾档案,准备早点去餐厅等冷锋,柳晶从外面鬼鬼祟祟地进来了,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听说,昨晚康领导又去你那了?”柳晶笑得非常的暧昧。
“消息挺灵通的么!”白雁斜睨着她,“小简秘书给你通风报信的?”
柳晶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挪到白雁面前,“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消息,确实是简单告诉她的,时间在一大早,语气是非常的兴奋。
“柳晶,你知道吗,我们领导昨晚去白护士那儿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说那还不是干柴遇烈火,哈哈,只要他们复婚,那么我们的春天也就会不远了,是不是?”
柳晶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蓬着头的人咧咧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是你的春天要来到了,我的春天还遥遥无期。”口气很奇妙地带了点酸味,她知道简单做梦都想着女友回头。
简单一愣,在电话那端傻呵呵地笑。
“你一大早,就为告诉我这事?”
“不是的。我现在不那么忙了,后面几个晚上都有时间,如果你不上夜班,我们一起......”
“我没空。”柳晶寒毛突地根根竖着,她突地打断了简单的邀请,然后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还没转身,手机震动了下,有短信进来。
“柳晶,如果你不想提那晚的事,那么我就再也不提。你想知道康助是怎么追白护士的吗?如果想知道,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如何?”
柳晶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回了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好”。奇特地,心里面突然就窗外缓缓升起的冬阳,暖暖的。
“嗯,是去了。”白雁把档案归位,关上玻璃门,老老实实地点头。
柳晶打量着白雁,“那......没发生什么事吧!”
“该发生的都发生啦!”白雁严肃认真地回答。
“我的神,你们......也酒后乱性??那个康领导,说真的,我挺瞧不起他,脸皮老厚老厚,都说离婚了,要给对方自由、尊重,他这算什么,三更半夜闯进门的,摆明了就没安好心......”
“喂,喂,”白雁拍拍一脸打抱不平的柳晶,“他是我前老公!”
“是呀!”柳晶呛了一口口水。
“我的前老公,有我教导就好。”人么,都有点小心眼。如同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揍都行,可别人动一指头,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疼。同样的道理,康领导,她想怎么开刷都行,但不能让别人欺负,柳晶也不行。
“雁,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柳晶差点背过气去。
白雁讨好地笑笑,“我是替你着想的,小简秘书是他的下属,要是你和小简秘书终成眷属,你若得罪了他,会影响小简秘书的光辉前程,所以,这仇人还是我来做。”
“雁,你个死样......”柳晶羞得上前来撕白雁的嘴,白雁身子一矮,吱地一下跑了出去,两个人一路追赶着来到餐厅。
冷锋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柳晶气喘喘地停下脚,羡慕地扭头看白雁,想雁一离婚,行情看涨,不仅前老公是旧情难舍,还有个官僚盯着雁,医院里,又有冷锋这样的优质男人守着,而雁不卑不亢,生活有条不紊。反观自己,前男友与美人出双入对,自己还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床,把生活弄得是一团乱。
人比人,气死人。
柳晶叹气。
冷锋看到柳晶,把白雁拉到一旁,悄声问,“你和他前男友争执的事,告诉她了?”
“没有。她听了会更伤心。”白雁摇头。
冷锋赞许地微笑,寒眸暖暖。两个人并肩向窗口走去。
“柳晶?”买好饭,白雁一回头,柳晶和别的护士挤一桌去了。
柳晶诡笑着,挤眉弄眼,指指天花板吊着的灯泡。
白雁失笑,“那我们自己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对冷锋说。
冷锋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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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专案组走了后,滨江市政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到年末,各个办公室忙忙碌碌的,一个个走路都带着小跑,这样的会,那样的会,更是不断。
圣诞节这天,康剑把手里公务处理了下,问简单下午有没别的前程,简单说没有。
他让简单把车钥匙送过来,说有点事出去办一下。
开出了市政府,他才给华兴打电话。他没有去华兴大饭店,而是去了郊区一个体育馆,那里有温水游泳池,他想畅快地游个泳,然后和华兴聊一聊。
其实这温水游泳池也是华兴的产业,不过,是华兴的一个亲戚出面投资的。华兴怕树大招风,处事很谨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水游泳池。
华兴的身子早就虚了,游个一个来一回,就趴在岸边喘个不停,康剑实实在在地游了二千米,停下来喝水,两个人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
“康助,我是那个严组长亲自问话的,没什么受折腾,先问我是不是给宋局行过贿,然后是招标办主任,我说谈不上行贿,就是吃个饭,送两条烟和几两茶叶的事。他说那两个人都交了,宋局多少,主任多少。我一听是那个数,反正行贿不犯法,他们俩下了水,我就自保吧!在问话记录里,我签了字。”华兴说。
“其他没问别的?”康剑慢慢喝了口茶,问。
“他说有人检报我与你之间来往频繁,我说谁没几个朋友呀!他说你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青干部,让我离你远点,不要把你拉下水。康助,我猜测他们是捕风捉影,其实根本没证据,事实本来就没有证据,市里的干部中,你最廉洁了,我和你讲,他们那个手都比你长,我只是不鸟他们。”
康剑沉思了一会,点上一枝烟,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华兴,蓝色烟雾在窗前扩散。
华兴眨着眼,等待他的发话。
“你没别的事瞒着我吗?”康剑问道。
华兴挠挠头,小眼睛在眼帘下方转了几转,突地嘿嘿一笑,“康助,你信不过我?”
康助浅然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
“康助,你放心。我这人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何况是对我有恩的康助你呢!”华兴拍着胸膛,落地有声。他真的没有瞒着康剑什么,除了白雁来找过他那件事。不过,那件事是小事。
康剑点头,“出去再游会,然后早点回去。”
“不一起吃个饭?”华兴很惊讶,今天晚上,华兴大饭店里有自助晚会,邀请了滨江方方面面的人物,还有乐队和魔术表演。
“下次吧!”康剑抬手看墙上的钟,“我要赶着去买北京烤鸭。”
华兴瞪大眼,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
康剑拿下毛巾,矫健地一跃,跳进了泳池。
华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商贸中心工地的施工经理打过来的,折身又进了房间。
“什么?拖欠农民工工资?妈的,前几天不是刚发过吗?嫌少?狗屁!唐经理,你听着,谁敢再伸手要钱,你给我用刀把他的手给剁了。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几个土包子。又不是不给,是现在手头不好周转,明年再给不行呀!再说,我要是全给他们了,他们明年不来,现在建筑工人很紧张,让我怎么办!”
华兴骂骂咧咧地收了线,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才走了出去。
康剑又游完了四圈,准备上岸穿衣。
凡事是开头难,然后就容易多了。
自从有了一次同屋共居,康领导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衣服又捎进了白雁的租处,顺带也把自己捎进去了。
开始的时候是偶尔来蹭个晚饭,吃完了回招待所;后来变成了只要没应酬,下班了就过来吃晚饭。白雁上夜班,他也来,晚上顺便就睡在这里。白雁不上夜班,他偶尔留下睡沙发;再然后就变成了常常留下睡沙发,偶尔在看完文件之后,去卧室吹空调暖一暖,看看电视,偶尔偷个吻,抱一抱,且伺机点火烧干柴。
白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要是把他这行径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觉得她在瞎编,这人和那个坐在主席台上,讲话凌厉、冷峻俊雅的康剑市助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康剑不仅可以经常吃到白雁的“独门绝艺”,还有人洗衣服,还有人给他买暖暖的毛袜子、毛手套。有时,两人会在周末去看场电影,散场后,哈着热气,站在街角买烤山芋,吃完,再手牵手的,谈着电影情节,一路走回家。
还有其他......康剑想着,就眉眼带笑。这种日子,比蜜恋还蜜恋,比新婚还新婚。
他以前忍受的所有孤独和寂寞,从有了白雁起,一一得到了弥补。
白雁前几天无意中提到北京烤鸭很好吃,他记在了心上。想约她去烤鸭店吃,她不肯,他打听了下,有条街上有外带的烤鸭卖。
穿好衣服,从体育馆出来,康剑打开车门时,感觉脸上一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地在落下来,在他掌心融化。
“下雪了,今晚上要冷了哦!”华兴说。
康剑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