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幕遮沉默了一会儿:“有两个去应征运粮民夫了。”
马知县微一抬头,看着李幕遮:“你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李幕遮:“易总管手里的赈灾粮总有个来源,不是以前失踪的那批,那自然就是现在的这批。”
马知县:“现在这批赈灾粮,是按五十万石一个批次,经过详细检验后装上官船运往了金陵,不可能有问题。”
李幕遮:“没有问题那也好,那灾民们还得到点粮食渡过难关。”
马知县沉默了,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李幕遮也没有说话,只是闷声不哼地嚼着并不可口的糠饼。身为孤儿的李幕遮,小时候有过不少饿肚子的时候,糠饼麸饼之类的食物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他吃得真的很愉快,没有半点浪费。
沐堂堂和宁小鱼发现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莫明感觉到李幕遮和马知县两人因为什么事情在拉据中。
过了许久,马知县终于先开了口:“你知道之前冒充你爷爷的那人究竟是谁指使的吗?”
李幕遮摇头:“不知道。”
马知县:“是方主薄。”
李幕遮倒也不意外:“他为何要这么做?”
马知县:“看你一点也不意外,应该有了答案。”
李幕遮:“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想不通。”
马知县:“每逢灾年总有人会借机圈地,那些大人物不想沾上污点,底下的人自然会替他们分这个忧。”
李幕遮瞬间了然,马知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方主薄上面还有人,他并不是执棋人,而那位李老太爷却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马知县又道:“那你知道你们的镇长沈多鱼是谁的人吗?”
李幕遮看了马知县一眼:“他不应该是你这父母官大人旗下的乡绅吗?”
马知县:“我这知县刚履任半年有余,县里泰半胥吏都不听本官指使,你觉得这些乡绅会听本官的?”
李幕遮:“我记得那位沈多鱼来求过你。”
“那是他从方主薄那里吃了闭门羹,我这知县却是给主薄查缺补漏的。”马知县脸上不无自嘲神色,又问道:“那你知道朱门酒楼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李幕遮:“不会又是方主薄吧。”
马知县:“对,就是方主薄方成纲,那位方兴未还是他的族人,几年前才从关外回来。”
李幕遮愣了:“关外?”
马知县:“你很意外?”
李幕遮没说话。
马知县:“几年前山东大旱,朝廷也是发了数百万石赈灾粮的,结果真正发到灾民手里的也就五十万石,大部分是被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瓜分了,还有小部分被卖到了关外。”
李幕遮:“卖给关外的谁?”
马知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猜关外还有谁缺粮?”
李幕遮:“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管?”
马知县:“我一个江南知县怎么管?你以为当今圣上真的一无所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情明知道如此,却还是要装作不知道。不过,山东的一些官员后来大多都明升暗降,不少现在都在南京六部养老呢。”
李幕遮:“那方主薄呢,你难道不想抓住他?”
马知县:“他好歹也是七品地方官,如果没有知府的允许,本官还真不好对他怎么样,况且现在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一些猜测罢了。”
李幕遮:“那马大人又为什么告诉我呢?”
马知县:“这些事你都是当事人,本官觉得你有权知道。”
李幕遮拱手:“那要向大人说声多谢了。”
马知县摆了摆手:“不用这么见外。你跟我也算是朋友了,所以我在这里也劝你一句。方主薄在清水县经营多年,背后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你对我对灾民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幕遮一愣,原来马知县不是来套他话的,居然是来劝他别查案了。
“他背后的势力连马大人你也害怕吗?”
李幕遮淡然地问道。
马知县答道:“马某十几为官,历任多地,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心。既身在官场,再如何标新立异,也要遵循规则。这件事我可以追查下去,后果再严重也不过是丢官去职,但你若查下去,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李幕遮:“在京城的时候,有好几次我们都被人逼到了绝境,但最后活下来的还是我们。”
马知县神情复杂地看着李幕遮良久,叹了口气道:“就知道劝不了你。”
李幕遮:“那我劝大人放弃,大人会听吗?”
马知县:“你觉得呢。”
李幕遮:“我想也不会。”
马知县:“那就一查到底吧。”
李幕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