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陛下从来都没有对李长泽提起过杀心,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动不了这个念,下不去这个手,可是现在不一样,用陛下的话说,若觉得大宁不公,天下谁都可以背叛大宁,唯独李家的人不可以。
李长泽跑去了黑武,这一点就是罪不可恕。
所以这个杀念,陛下还是动了。
李长泽再怎么翻腾,只要陛下杀念一动,他的翻腾不过就是一条小泥鳅在水洼里溅起来几滴水而已,陛下一令可移山填海,别说个水洼了。
陛下动了李长泽,他也就再没有什么更大的担心,以太子李长烨之才,成为一代明君并非难事,所以陛下也就可以松一口气。
“朕给他一个好名声,已经是能做的做好的事了。”
皇帝缓了一口气说道:“他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朕一直都觉得错不在他,可是后来这几步他真的走错了,他母亲都不敢去做的事,他居然做了,朕甚至想过,就算是回到从前,有人怂恿他母亲去和黑武人勾结,他母亲也做不出来。”
老院长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杨皇后再怎么恶毒残忍,再怎么小手段用尽,她确实也做不出来直接跑去北疆勾结黑武人的事。
“陛下,臣对陛下的决定,没有异议。”
老院长俯身道:“陛下心念如此,虽无古例,但也绝非不可行之事。”
皇帝笑了笑道:“朕不在乎什么古例不古例的,你知道,朕从小就有些离经叛道,一直就不是乖孩子的那种类型。”
老院长道:“那......京畿道的事?”
如果李长泽是那一洼水里的泥鳅,让他错认为自己是大江大河之中的真龙,那么京畿道里某些人就是这一洼水,他们每个人都是水滴。
“朕是多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啊。”
皇帝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又藏起来了,藏好了之
后,朕没有一个名目也不好动他们。”
老院长问:“那,以什么来引?”
皇帝摇头:“朕本打算着是利用北征的机会,顺便把大宁最后一批有可能损坏大宁根基的蛀虫都挖了,只要朕带着禁军北上,他们就觉得那是最好的机会。”
“朕为什么要执意北伐?不仅仅是要灭掉黑武,还要清理一遍大宁的后院,可是长泽他居然迈出了那样一步,朕不能容忍。”
老院长点了点头:“他人应该已经没了,所以京畿道那些人也就失去了那面大旗,现在只怕他们已经在忙不迭的想着怎么藏好自己,而不是再放手一搏。”
皇帝哼了一声:“他们还能搏个屁......”
他停下来看了老院长一眼:“先生可还记得太祖时候的事?那些宵小之辈就是错以为自己已有放手一搏之力,所以才会冒险行事,太祖皇帝不闻不问,就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任由他们越来越放肆。”
老院长道:“是,臣知道......开国功臣难免会有跋扈者,可是因他们开国之功,太祖皇帝还是多有偏袒,然而有些人越来越以为自己得到的不够,要了国公还想要王位......”
大宁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三大案,这三大案,太祖杀人十几万。
“他们以为自己有一搏之力,是因为他们还是不懂什么叫皇权。”
皇帝看向老院长说道:“京畿道的事,朕从一开始就盼着他们自己闹起来,可是他们太小心,不敢闹起来,朕如此纵容,他们依然畏首畏尾,所以朕有时候都觉得他们不成器。”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了:“若此时那些人听到陛下的话,怕是会吓得尿了裤子。”
皇帝笑道:“他们胆子,其实还没有南越亡国皇帝杨玉的胆子大呢,他还敢组建联盟想对抗大宁,可是朕手下这些人......”
皇帝叹了口气,一脸的恨其不争。
“朕甚至想到过很多种可能。”
皇帝坐下来后微笑着说道:“朕想到过,北征的时候,他们真的能趁着禁军不在,发动二十万大军围攻长安,而那时候朕在北疆,他们会想个什么下毒之类的法子毒死朕,攻破长安,辅佐长泽登极......”
“朕还想到过,朕留守长安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把叛军都拖在长安城外,然后朕调集的大军到来扭转战局。”
“朕想到的最坏的过程是叛军攻破长安,甚至有可能威胁到长烨,当然长烨不会真的有事,朕已经有了安排,可留守长安的将军们也许都会阵亡,所以提前朕调来了杨七宝,禁军将军都没有厮杀经验,杨七宝有,他久经沙场,什么样的战事没见过,朕的预想之中,最坏的过程,甚至是连杨七宝都会战死。”
皇帝看向老院长:“什么样的过程朕都想到了,可是最终朕却要用一种看似无趣的方式来解决这些人。”
老院长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陛下的一个脑子里不停止思考的人,他对于局势的判断推测已经到了极细微的地步,其中任何一个小细节陛下都可能想到过,但陛下万万没有想到李长泽会去找黑武人。
“朕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他们了。”
皇帝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无趣就无趣吧。”
他看向窗外,已经到了盛夏时节,窗外的花儿开的正艳,蝉鸣叫的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