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仁宗朝便被授予特奏名的。罗继荣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因为养尊处优便放下学问,如今一部《论语》娓娓道来,各种释义和解读让沈耘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都升起了敬佩。当年要不是殿试也会被黜落,只怕罗继荣早就是一方大员了。
造化弄人啊。
不得不佩服这样的老人家,连续两个时辰,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就这么将《学而篇》从头到尾结合实例讲述了一遍。一辈子的阅历让他讲解的时候满满都是故事,反而越发让这些士子们有了直接的感受。
当罗继荣宣布下课的时候,沈耘站起来便走到他的身前,很是恭敬地将这位老儒扶起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罗继荣深深一拜:“老先生学识渊博,当真让沈耘眼界大开。此后授课无需如此辛苦,每日讲授三刻,便歇息一刻,每日只要讲授不低于两场便可。”
沈耘这一举动,充分显示出他一个知县对于学识和前辈的尊重。也是透过这个,向县学的学生放出一个信号,那便是他作为知县都要敬重这位老人家,县学的学生更要尊敬。
罗继荣看向沈耘的眼神变得越发亲切起来,而与这位友善的不少老儒,更是彻底改观了对沈耘的印象。再度交代了学生们要遵守县学的规矩,还放开了对于普通士子的贤侄,允许他们一如今天一般,在不影响县学授课的前提下来听讲,沈耘这才在一群人感恩戴德的眼神中离开县学。
接下来的安化县,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旁听过的士子纷纷回到家中,向自己的父母兄弟以及好友诉说今日的遭遇。那些苦于钱财,无法拜访名士的寒门士子纷纷激动起来。居然可以去县学旁听,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要知道从前县学就算是败落不堪,依旧不允许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去。
按照前头那些县学学生的说法,要保证他们地位的超然。
可是,现在这块隔在他们和县学学生之间的壁垒不存在了,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有县学学生能够享受的钱粮补助,这一点他们虽然羡慕,但是只要学问做得好,将来不愁不能得到。甚至于参加科考,如沈耘一样连番通过州试,省试,殿试。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在安化县年轻士子里头,沈耘便是最大的偶像。所以第二天罗老先生惊讶地发现房廊和院子里居然也挤满了人。更让他激动的是,所有前来旁听的士子,居然恪守县学的规则,静悄悄地听自己授课。
而与此同时,安化县某些地方便不如县学这里一般安静祥和了。
业乐镇邝家,三兄弟早已经将邝老太爷请了回来。原本以为稳如泰山的局势,忽然间就有些针对起他们来。他邝家今年私自侵占的土地可是不下百顷,如果真的被沈耘给彻查下来,损失的种子钱都抵得过近一年的收入了。
“爹爹,这件事情,那沈家毛头小子是不是专门对付咱们的?”邝彪飞毕竟年纪最少,性子还是有些冲动,此时忍不住开口,一连担心地看着自家老父。
邝老爷子摇摇头:“咱们暂且不要慌张。或许,此事还真的是这小知县被钱粮逼急了眼。早些时候我听人说过,他继任的时候县中钱粮就不多,这一下子又要搞县学,又要向外借贷,还要给矿山的百姓发酬劳,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估计是想借此发出信号,让咱们私下给他一些。”
邝龙腾一脸讥讽:“没想到这小子心里道道还挺多啊。咱们邝家可不用怕他,到时候就让那些村民们自己认领一些。田亩分散开来,法不责众,谅他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
“老大啊,你这性子,还是得改改。不要因为人家年岁小,就看轻人家。老头子我当年二十出头,也是一无所有,但仅仅三年便赚得了第一份家业。少年人最是惹不得,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要是来了咱们业乐镇,便私下送过去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也不是小数目,邝家一年收来的粮食总共也就数百两银子。只是私底下还有其他的营生,所以才会造就如今这个邝家庄。
“爹爹,你也太看得起这个沈耘了吧。依我看,咱们不拖欠田赋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还要倒给他钱,这实在让孩儿难以接受。”兄弟三个齐声说着,让邝老太爷一阵愣神。
不过很快他便摆摆手:“罢了罢了,这庄子交到你们手里这些年,也未成出过什么乱子。这沈耘的事情,你们就自己定好了。”
邝老爷子心里没说,就算你们捅下娄子,老头子也能给你们补上。而三兄弟此时则一脸淡然,似乎这件事情非常简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