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漆低下头,用手指头在一旁的积雪上写字。
——“师延煜。”
写完以后,她轻轻“哼”了一声,扬着小下巴,又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才不是因为他,才不是。
过了年,肖折釉正和沈禾仪给陶陶和罗如诗挑黄道吉日,就传来了喜讯——沈不覆夺了袁顷悍的城池,收服近十万兵马,而袁顷悍则如丧家之犬般逃离。
听绿果儿说完,肖折釉慢慢翘起嘴角,她知道他快来接她了。此时,沈不覆正在城楼上查看城防。下面有很多士兵来来往往搬运东西。最近他可能要驻扎在宝江城,那些士兵在收拾住处。城中百姓在城中自由行走,对于闯进来的玄军毫不抵触。这一座城池来来往往
换了很多个主人,每换一次占领者,这些百姓就要担惊受怕一次,然而这一次却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早就盼着沈不覆来这里一样。沈不覆从高高的城楼上下来,回到袁府。这袁府本是宝江城第一富商的府邸,后来几次换人,每一次的将领带兵攻下这里时都会占据这里,并且将府名更改。如今牌匾上的“袁府”二字正是袁顷悍占领这里
大半年时改的。
属下曾问沈不覆需要不要再换牌匾,被沈不覆拒绝了。沈不覆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也不在意这些表面上的东西。
他越过袁府的影壁,绕过回廊,看见他的属下正在逗儿子。
他身边如今有四名大将,桂以介、林疾风、钱好多和袁金龙。袁金龙正是袁兰五和袁松六的父亲。至于在院子里逗儿子的则是钱好多。
他这个名字太好记,就连沈不覆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第一次听见他名字的时候都忍不住露了笑容。
钱好多远远看见沈不覆回来,立刻抱着自己的儿子迎上去,喊了声:“将军!”
玄王是别人喊出来的,而军中部下仍旧一直喊沈不覆将军。
沈不覆点了下头,看向钱好多怀里的小孩子。钱好多的儿子如今还不到两岁,平时也是爱哭爱闹的性子,可是每次看见沈不覆的时候都吓得不敢乱动。
“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沈不覆忽然问。
钱好多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后背,说:“告诉将军你叫什么。”
“钱、钱真多。”小家伙声音小小的,眼睛也不敢看沈不覆。
钱好多怒了,他又使劲儿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训斥:“别畏畏缩缩的,还是不是我的种了?大胆说话!”
小家伙大着胆子,尝试着又大声喊了一遍:“钱真多!”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样。
“钱好多!老娘怎么听见你说真多不是你的种?”小门处传来一声妇人的问话。钱好多的妻子扶着后腰走出来。
竟是怀了五六个月身孕的样子。
钱好多瞪了她一眼:“你这蠢妇没看见将军在这儿吗?赶紧回去!”
他还给自己媳妇儿使了个眼色——给点面子。
他媳妇儿看了沈不覆一眼,放柔了声音,说:“饭做好了,再不回去要凉了哦。”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去吧!”钱好多不耐烦地说。
他媳妇儿瞪了他一眼,才往回走。
沈不覆假装没看出来这是一场戏。钱好多怕媳妇儿这事儿在军中是出了名的,也不懂为何还要演戏。
沈不覆问:“老二的名字可想好了?”
“想好了啊!别说老二了,老三、老四、老五都想好了!钱很多!钱特多!钱贼多!钱就多!”
沈不覆含笑摇头,有钱好多这一家子在军中,让军中残忍、枯燥的生活都有了乐趣。当初钱好多领一队兵马追逃兵,路过一个被辽国人屠杀过的村子,救下了个女人,那女人便一直跟着他。
“将军,我听说你也有个儿子?”
“嗯,比真多大一岁。”沈不覆眯起眼睛,想起不弃。
钱好多眼睛亮起来,急忙说:“那咋不接过来呢?还能和真多做个伴儿!”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军中的苦日子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自己的女人是乡野间长大的,其兄父还是猎户。他可听说将军夫人可是真真柔如水的女人,哪能来军队里受苦。
“天暖了就接来。”沈不覆想拍一下钱真多的头,可是那小家伙目光躲闪,脖子也使劲儿往后缩。沈不覆便没有碰他。
“这几天继续追踪袁顷悍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不覆说道。
说到正事,钱好多立刻严肃起来,大声应了句:“属下遵命!”
沈不覆又看了一眼小小的钱真多,好像是有点想不弃那小子了,他儿子一定不像钱真多这样胆子小。
不是好像,是真的想了。
还有孩子他娘。
沈不覆本来是打算三月末天暖了再让归刀去接肖折釉,可是今年天气暖得格外早,而且他也有些等不及了,在二月末的时候,就让归刀去接肖折釉和不弃。
归刀从宝江城出发去接肖折釉母子的前一日,受了伤的袁顷悍被师延煜擒住。对于已经势去的袁顷悍,师延煜完全不想留下他的性命。
“辰王!”袁顷悍伤了一条腿,他爬到师延煜身边,抓着师延煜的衣摆,说:“我要用辰王感兴趣的一条消息来换自己的性命!”
“哦?本王感兴趣的消息?”师延煜声音轻蔑,“你这里还有本王感兴趣的消息?”
袁顷悍胸膛起伏,他想活着,他不想死。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用我这样的一条贱命来换一条关于沈不覆的消息,辰王不亏!”
师延煜这才有点兴趣。他掀开青竹色的衣摆,在袁顷悍面前蹲下来,笑着说:“袁将军就这么有信心本王对你的消息感兴趣?”
袁顷悍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三个词:“沈不覆,国库,兵符!”
师延煜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袁顷悍的神情,他抬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折扇,他握着折扇在袁顷悍腿上血淋淋的伤口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
像敲鼓点似的。
“本王事忙,没兴致在这里和你绕弯子。”
袁顷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忍着腿上一阵阵痉挛,用尽力气,说:“我、我要见定王!”
他说完这话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血腥味儿不好闻,师延煜嫌恶地掩着口鼻站起来,吩咐:“弄醒他。”
袁顷悍醒了以后,咬死一句要见定王,不见定王不肯多说。
师延煜嗤笑了一声,难不成这个袁顷悍还想投奔他父王不成。
罢了,就把他带去吧。反正如今定王就在临城。
见到定王以后,袁顷悍果然先表明自己的忠心,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誓死效忠定王,声情并茂说了一大通,然后才将当初肖折釉告诉他的事情告诉定王。
“你说什么?”
定王横贯了整张脸的疤痕,让他的面孔瞧上去让人生畏。他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前倾,用仅剩的一只手着跪在下面的袁顷悍。
“你在跟本王讲故事?”“王爷!”袁顷悍朝着定王跪行几步,“这是我从沈不覆续弦那里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沈不覆多年前就有反意,囚禁了掌握番邦兵符的以朔公主,欺骗天下人以朔公主难产而死。这个女人还活着,只要找到
这个女人,就能找到番邦兵符!盛令澜当年多受宠?昌隆帝当年给她留的东西也许不止兵符!”
定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沉吟了许久,才说:“就算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盛令澜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
一旁抱着胳膊的师延煜嗤笑了一声。
袁顷悍立刻说:“沈不覆后来娶的续弦知道很多事情,我总觉得她当初告诉我的事情还有所隐瞒。王爷,将那个女人抓过来,一问便知!”师延煜正要拿起小几上的茶盏,他的手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