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没两日就下了一场小雨,当时人人欢呼雀跃,都道是旱情要过去。没想到自那日过后,天气又没了动静,无论乡民怎样折腾,老天只不下雨。
往后再有说东山寺事情的,县令便着捕快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把人抓起来枷号,县令再不敢耽误,写公文上行至省里,报告大旱的事情。
唯一可资安慰的是,这两年太平县里种土豆、红薯的人逐渐增多,有这两样东西在,饿死人的事情便不大会发生。
再有这地方风调雨顺多年,乡民多半家里小有余资,今年最多是欠收成,只要管理得好,暂且乱不起来。
公文一报上去,省里也紧张起来,即刻报往京里。战乱才平定没多少年,如今百姓的日子正越过越好,若是在这当口生乱,只怕没人能讨得好去。
乡下农夫们全然不晓得就连云端上的皇爷都在为他们发愁,仍是想尽法子想保住这一季的收成,有水车的自然省力,没有水车的人家只好全靠人力。
那水车修造起来极为费事,柳府的田庄上倒是有两台,日夜不息地从白水河里打水出来,浇灌到农田里,其余人家,多是要靠人力的。
宋好年和汪永兴一天挑百八十担水,肩膀磨得通红肿起,还是供不上水的消耗。百合见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从山里拖来几根大毛竹,想弄个引水渠。
偏这事弄起来也麻烦,花田比河边高出两丈,水往低处流,要让河水灌溉花田,着实是个大问题。
灌溉的问题还没解决,花田里又出了事情——玫瑰花才打苞,便生出一种细小的虫子来,乡下俗称叫“旱虫”,这种虫子最能在天旱时出现,不过一两日就能把花苗嫩叶啃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杆子。
百合到花田里翻过玫瑰花叶子来看,只见叶子上一层灰白的虫卵,叫人浑身发寒,栗起一身鸡皮疙瘩。
旱虫这东西,专在雨水少时生出来,啃食幼苗,倒比灌溉上水还紧急些。若是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这批花苗不是全部枯死,就是叫旱虫啃个精光。
百合心焦得像是有把火在烧,拿灶灰兑水,泼洒在花苗上。前些日子众人浇花,只管浇灌根部,竟没大注意叶子,以至于酿成今日祸患,如今这灶灰水看能不能补救回来罢。
说来灶灰水还真有用,泼在花叶上,不多久旱虫就蜷缩成一团死过去,噼里啪啦掉下来。百合把家里养的鸡放进花田里,叫它们捉虫吃,好歹控制住虫子的攻势。
灶灰和鸡都只是没法子时临时凑数的法子,真个要保住这些花苗,要紧的还是得供上水。
百合这下顾不得藏拙,恨不得把脑子里关于上辈子的记忆都倒腾出来看能不能用,偏偏一时之间不得好法子。
水车难造,她先想着用滑轮从白水河里吊水到高处,再用毛竹管子导进地里,想法是很好,可一来滑轮难造,二来架子难搭,算下来竟还不如人挑水来得方便些。
遇到这等天时,小夫妻两个连带汪永兴夫妇、宋二妹,都没日没夜地挑水浇田,比往常又累十倍。
百合满心焦虑,连日来没胃口,这日宋好年劝她多吃些,她忽然对宋好年叹道:“你说是不是我太贪心些,老天爷故意罚我?”
“老天爷罚你干啥?”宋好年心道,多少脏心烂肺的混账种子他且没罚哩,“这一旱可是好几个县都有旱情,哪有为着你一个就连带罚这么些人的。”
百合有些儿颓丧:“要不是为着我贪心,非要种这几亩玫瑰花,今年咱们也不用这样辛苦,更不担忧折本。”
玫瑰花本钱太大,只要一天没得到收成,他们就一天没法子闭眼安睡。
宋好年听说这话,连忙走过去捉住百合的手道:“谁许你乱想哩?你是我媳妇,我要不点头,你也难弄这些个事情出来,要说你贪心,我难道就不贪心?”
百合晓得他有心劝慰,只得露出个勉强的笑来:“人家说夫妻一体,我不好,你也好不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宋好年给百合夹一筷子香椿芽,同她说,“明儿一早还要干活哩,你多吃点。”
若说往常农人种地是起早贪黑,这段日子便是真正跟老天爷抢时间。
就连杏儿这样的小娃娃都晓得端个小木盆来帮忙浇地,她人小力弱,一盆水端到地里就剩下半盆,余下的全泼在自个儿身上,一天也端不了两盆,第二天酸得胳膊都抬不起,还照样来。
百合看不得杏儿这样辛苦,把人领回家,给她煮酸梅汤喝,李彩凤却说:“我家丫头如今看着倒是个有良心的人,不枉你素日里疼她。”
“我再艰难,还能叫她这么点的娃娃也去做活?河边又危险,往后还是别去了。”杏儿实在不肯答应,百合只好另外交给她一样活计:“你替我看着豆腐店。”这些日子豆腐店的生意也受到天气影响,不如往常好,杏儿若是在店里,有文娃爹娘看着她,倒不怕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