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扫了一眼那队民伕,一个个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蓬头垢面。
城里没几个人愿意干收尸这活,衙役多驱使流落街头的饥民、流民为之;这也确实最容易遮住他们本来的面容,叫人看不出异常来。
徐怀不动声色将那两名带头的衙役喊过来,问道:“这些尸体都运到哪里去处理?”
“先送到司理院验看,然后拉到东城外的黑松岗掩埋。”两名衙役老实站徐怀跟前回答道。
徐怀与徐武碛、周景看了一眼。
岢岚城一早就严禁蕃民进入城门,现在进一步搜捕升级,再考虑到蕃民仇视、对抗情绪会加剧,契丹人要是还有细作潜伏在城里,暴露的风险也会积聚增加,但想要进出岢岚城也同时会变得异常困难。
不过州衙出面组织的运尸队,显然不会引起城门守军的注意。
“徐都将,你们怎么对这些尸体感兴趣?”陈子箫注意到徐怀他们又盯着肃金楼的那堆尸体说话,走过来问道。
“听王禀相公说契丹人习惯将强敌头颅割下来,夜里当尿壶、白天当酒器,你说契丹人怎么这么蠢,就不嫌臊得慌?”徐怀眯眼看着陈子箫,说道,“要照我说,怎么也得挑两颗上好头颅割下来,分开当尿壶、酒器才够体面啊!”
徐怀说着话,转身走到装满尸体的那几辆驴车旁,像挑瓜菜般再就挑捡起来。
契丹人与奚人、鲜卑人相
貌差距不大,更不排除契丹会在其国境内挑选奚人、鲜卑人进行训练,但是不是长期骑射习武,他们还是能看出区别来的。
徐怀很快就找出两具尸体,跟陈子箫说道:“这两具尸体看着不错,这筋骨粗而健壮,颅骨也是浑圆——陈子箫,你要不要也割两颗头颅回去当尿壶、酒器啊?”
陈子箫额头青筋微微抽搐了一下,笑道:“我们要是擅自割下头颅,这些尸体送到司理院时不完整,这两位爷怕是交不了差吧……”
两名衙役也怕徐怀这时候破坏尸体,叫他们到司理院难以交差,也都上来附和哀求。
“真是呱噪。待司理院验看过,这些尸体要运往黑松岗掩盖时,你们赶到南裕巷铸锋堂号说一声,叫我能割下几颗头颅玩——你们要是有胆不说,小心下回叫小爷撞到,尝尝小爷钵大的铁拳!”徐怀盯住那两个衙役,举起拳头恶狠狠说道。
待牛二牵过马来,徐怀翻身骑上马,与徐武碛他们往南裕巷驰去。
“驴车夹层里一定藏有兵刃,你说挑选尸体时,有个高瘦民伕手伸到车板下好一会儿,看得出你这些话对他刺激较大;陈子箫却是有意遮住你与石爷的视线,”在韩奇、牛二面前,周景也以石爷相称徐武碛,驱车凑到徐怀身边问道,“要不要派人盯住这边民伕?”
“暂时不需要全程去盯,容易露马脚,先安排一人守到东城门口,看他们是不是确实会将尸体运往黑松岗。”徐怀说道。
陈子箫潜伏到郭仲熊、岳海楼身边,一旦接触到核心机密需要及时传递出去,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条能进出岢岚城的渠道。
即便要盯住这队民伕,他们也要更精心的进行安排。
无法制止混乱,但离开东大街看到有更多的天雄军将卒走出兵营,参与搜查,却是难得看天雄军全貌的机会,徐怀与徐武碛他们就没有急着回南裕巷,而在城里兜了好几圈才回去。
刚到南裕巷,便看到苏老常陪同两名郎中模样的人进东跨院,问道:“怎么回事,东跨院谁身体有恙?”
“禁军大肆搜捕敌间,惊扰极大,王禀相公怕将卒不知收敛,激起蕃民作乱,徒增北征阻力,便亲自去找葛伯奕劝告,”苏老常耸耸肩说道,“但卢爷陪他回来,便吩咐我们立即去找郎中,又吩咐我们顺手开了几剂养心汤药回来……”
王禀能看到如此混乱下去,对北征伐燕有害无利,但以他的声望都不能劝葛伯奕分毫,还将自己气着回来,徐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武碛、周景也是对望一眼。
他们之前是主张将揭露陈子箫之事,现在却是相信徐怀之前所说,即便揭穿陈子箫乃是契丹敌间之事,也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