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众所周知,夷人不事生产,难以携带大批粮草随行。孟获率大军自永昌入益州郡境内,一应军资供给,所仰赖者,雍闿也。某计策之第一步,便是派一队伏兵,伏于滇池东拖磨山上,一俟发现雍闿粮队,便发兵击之。”
李恢本就是俞元县人,自小长于滇池之畔,熟知周边地形,拖磨山位于滇池城和谷昌两地中间,据两地约莫各三、四十里,已方伏兵发动后,无论滇池城和谷昌短时间内都来不及救援。
他不觉颔首道:“不错,拖磨山倒是一个藏兵之处……只是,若雍闿加强粮队护卫,我军当如何应对?”
姜维回道:“他若增兵,我亦增兵,他总不可能派一万人护粮吧?我军一击得手,旋即远遁而去。如此一来二去,不仅可蚕食敌方军力,更可乱敌军心,诱其来攻。”
马谡这时问道:“若真来攻,我军当如何应对?”
姜维笑道:“幼常兄忘了蜀中来的马钧马德衡乎?德衡带了一批能工巧匠,能造弩车和发石车,敌若敢来,我军凭借重器固守,敌必受重创。此乃化攻为守、以守代攻之策。”
李恢点头不已,又追问道:“等到敌军遭受重创,又当如何?”
姜维回道:“雍闿与孟获运粮不济,又攻城不利,必起嫌隙。我军可乘势断绝两军交通,如此孟获为求自保,定起退兵之心。我军只消引一队兵马,断其归路,当可迫使其决战。一旦孟获战败,雍闿便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矣。”
他这一番话信心十足,说得众人精神大振,对着地图反复推敲起来。只是推敲半晌,反而觉得姜维的军略虽气势恢宏,但细节颇多,若真要执行起来,怕是有诸般变数。
李恢终究年长沉稳,抚须沉吟道:“伯约之计固然精妙,只是倘若有一环出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马谡也附和道:“不错,雍闿与孟获是两方固然因利而合,我军不也是纠合了三郡兵马?说起来比敌方还多了一军。三军军阵战法多有不同,怕难得如臂使指啊。”
姜维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他笑了笑,道:“当日猇亭夷陵之战,吴侯引十万兵马来攻,我方参战军士分属不同,有远道而来的益州兵马,有损失颇大的荆州兵马,有初次上阵的上庸兵马,更有自行其是的五溪蛮兵,彼时兵不过三万,粮仅可支月余,仓促成军,等闲非东吴之敌手……”
见他说起当日荆州大战的故事,诸人不解其意之余,又都来了兴趣,皆竖耳来听。
“然而关君侯在短短数日之日,便寻得统御诸部兵马之法,无他,唯知兵善用,各司其职耳。当日某在君侯麾下,多蒙其传授,颇有些心得。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今日正要请求两位,暂借麾下兵马,如此,某便可无所挂碍,尽情施为!”
说罢,起身抱拳,深深鞠躬。
眼见姜维愿意承担责任,李恢、马谡尽皆动容。
他们自忖自身统兵之才,怕难望眼前这个青年之项背,此番合并,人数又是以朱提军为最,他索要战时指挥之权,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两人当下都不迟疑,起身抱拳回礼。
马谡先道:“好一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伯约战功赫赫,深解兵法,某自甘为驱策!”
李恢紧接着道:“如此,此战便以伯约为主,本督全力襄助,更无异议!”
“多谢两位。”姜维伸出一只手,正色道:“此番,我等和衷共济,共破国贼!”
李恢与马谡见状,各伸出一只手相和,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皆大声念道:
“和衷共济,共破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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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三人收拾好心情,细细商议军略细节。军议完毕,差不多已到凌晨。
议罢,李恢、马谡二人告辞离去,各自准备。姜维掀开帐帘,出帐相送。
天气已属晚秋,他望着离去的人影,猛吸一口气,秋冬之际凛冽的空气灌入肺中,激得人好一阵清醒舒爽,胸臆间亦随之涌起万丈豪情。
此前,无论是荆州突袭战,还是平羌之战,抑或是击破高定和朱褒之战,都是一军对一军,一城对一城之战,是千人之战,万人之战。
而这一战,双方合计出动大军六万五千有余,规模虽不比官渡、赤壁、夷陵这般十万级以上的大国战,但黄巾之乱以来,比此战声势更胜的战役屈指可数。
此战关乎南中长治久安,关乎大汉国运昌盛,更关乎北定中原之计。
“君侯,你在天之灵,且好生观望,这是我第一次独领三军,我必一举击破雍闿、孟获之辈,还南中一个朗朗乾坤,如此方算不负你昔日之谆谆教诲……”
姜维遥望天际,东方正有一丝光霞明灭,似要冲破阴翳,脱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