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便手拿一床绣有月季花卉的棉被闯了出来,怒瞪了湿漉漉的亲闺女一眼,拿起棉被将其裹起来,直接抗在肩膀上闯回船舱之中。
哪怕是在阿爹的肩膀上,水妮还是一直微笑着注视着顾长凤。
哪怕这姑娘的视线被一床棉隔断,顾长凤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水妮的双眼一直在他脑海之中来来回回,挥之不去。
过了片刻,睡眼朦胧的李玉与姜流横批着衣服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姜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没好气道:“我说九哥儿,大清早的你不睡觉,能不打扰别人清梦吗?大早上的你闹什么闹啊,连我们都被船老大给赶出来了。”
李玉也是罕见得微笑打趣道:“顾兄啊,你是没看见刚才那船老大的脸色,啧啧,都能吃人啦,我说,你就算真对水妮有那方面的意思,也得按照礼法来,不能逼得这么紧啊,你看,人家姑娘都被你逼迫得跳海了,这要是传出去,啧啧,你顾兄,那可就是声名狼藉啦。”
顾长凤苦笑,摆摆手道:“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哪知道这妮子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啊,说跳海就跳海,我都来不及劝阻一声。”
顾长凤甩了甩手里那本《言经》上的水渍,轻叹了一声感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越不识字的白丁,对于典籍和文字越敬重,一个海边渔船上长大的弄水姑娘,能不惜为了一本不知道价值的破旧典籍以身涉险;而现在湛英城学堂里,却有不少的盐商子弟,从小拿《四书》、《五经》供养着,却从来不拿圣人典籍当一回事,甚至有以《论语》如厕者,气得学堂里的老先生胡子都竖起来,直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没法拿这些东家子弟怎么样。”
李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之感叹道:“市井里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啊。”
姜流此时也完全清醒过来,从船舱里端出一盆清水三个竹筒以及三条雪白毛巾,三人便蹲在船舷之处,一人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盛了半筒清水,拿柔软的细柳枝条沾了一些上好的细盐,塞在嘴里简单盥洗起来。
姜流撅着屁股,望着平静海水里自己三人的倒影,含糊不清道:“今明两日……最后的战役就要拉下帷幕了吧……”
顾长凤拿起竹筒倒了一小口温水进嘴里,仰首漱了漱口之后又将其吐出来,一边拿毛巾擦拭着嘴角水渍,一边回姜流道:“算算时日,孙策也该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孙素肯定要将一切事情尘埃落定的,别多想了,现在多说无益,多想亦无益,我们就在这海面之上,等待胜负的消息传来吧。”
姜流刚要开口说话,便被远处传来的细碎声响打断。
三者几乎同时直起身来,侧耳倾听,不过只能听见海风送来的隐隐约约声响,但是却听不真切到底是什么声响。
三者互相对视,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惊疑,这平静无声的海面之上,怎么会骤然出现声响?
有着缥缈氤氲的海雾阻挡,五十丈外景象已然肉眼不可见,所以尽管姜流举目远眺,入眼得却全是一片苍茫,半点异状都看不到。
慢慢的,那海风之中的隐约响动越来越清晰,似乎隐隐约约是有人在呼喊救命之音。
此时船舱门帘再次被那船老大掀开,看他一脸凝重的模样,明显也是听到了海面上的呼喊才出来的。
船老大捡起船舱里的那根熟铜短棍,沉声说道:“咱来的这片海域,暗流礁石颇多,不是老把式,不敢过来,尤其是大船,很容易就扔在这儿。听这意思,似乎有愣头青闯进了这片海域里,船破了,人侥幸活了下来。”
姜流微微蹙眉:“这种事儿,还发生过很多次?”
船老大摇摇头:“我行船半生,在这片海域……尚未遇到过一次。”
姜流点点头,乐呵呵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管了,他们不懂还非要进来,生死都是他们选择的,咱没必要为他人性命操行。”
船老大犹豫片刻,看着姜流的眼神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慢慢说道:“姜公子,干我们这一行的,命浅,说不定哪天就遇到大风大浪把贱命扔了进去,所以我们在出发前,都要拜海龙王,当着龙王爷的面立下誓言,若是在海上碰到同僚出事,不得不帮,违者……行船无风,出海遇浪;葬身鱼腹,不得超生。”
姜流眼睛眯了眯:“郭大,我父亲每年三百两纹银养着你,不是让你来做老好人的。”
船老大咬了咬牙:“是,姜公确实待我恩重如山,但是我现在身处海面之上,面对龙王爷发的誓,不能违背。若是姜少爷心有不满,等此事完成以后,我亲自到府上去登门谢罪。到时姜少爷不论是打还是骂,我要是皱一皱眉头,从此自断双臂,不在湛英城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