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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晖堂的卧寝中,浚息席地坐在地毯上。
他很想念曦曦。今夜。尤其夜宴上见到神似奚曦的长公主的笑靥。他更想念她。
浚息想到上午来凝晖堂见他的那个公公跟他的对话。
是的,寿安宫的总管太监,那个公公,就是萧宝焱还是皇子时他宫中的那个花匠。萧宝焱的母后,当今太后入宫前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个太监来见他,自然是一如既往地为主尽忠。尽忠于太后,尽忠于皇帝,尽忠于大齐。
是为打消他将萧宝焱取而代之的念头而来的。
一生为情所困的那个总管太监,问一生亦是为情所困的他——军侯将陛下取而代之,做了皇帝,就会快乐吗?
不,他不会快乐。
他一生快乐的根源在玉奴那里。玉奴已逝。现在,他的快乐,在曦曦那里。
而他又从来不是望舒那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臣子。他杀戮嗜血,冷血无情,他断不会因为民生疾苦,朝局混乱,出于积功德的目的而改朝换代。改朝换代当然是为了私欲,过把做帝王的瘾。既然这不能带给他快乐,他不由暂时消逝了谋朝篡位的念头。
可是,他却是那样地,思念曦曦。
去年荆州南安侯府的筵席上,初见媚意横生勾引他的曦曦,他就知道,他要霸占宠爱她一辈子!那时候对她,还是只宠不爱。倒也没有像玉琛说的那样,他是将曦曦当作玉奴的替代品。他从来没有视曦曦为替代品的心思。或者他最开始是那样的心思,可是,曦曦却轻易地就将他那念头抹拭了去——曦曦是复仇的恶灵,她慧黠诡谲,她千娇百媚,她是盘丝洞里的妖精。和玉琛一样,玉奴却是白莲花,是天上的白莲仙子。他丝毫不能将曦曦和玉奴联系在一起,哪怕她们是母女,哪怕她们容貌七分相似。
他是真的对曦曦动了心,喜欢上了她。
什么时候动的心,喜欢上她的呢。他却是不知道。直到曦曦以漠蛇毒血谋刺他,他中了毒血,他问她,她对他的巧笑避宠,嫣媚逢迎里,可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哪怕只在瞬息之间?那句话骤然问出了口,他才惊觉他对她的心意。后来他惩罚她,她活死人般的不言不语,后来更“割腕自尽”,他守在她的塌边,更加确定了对她的心意。
为了从根本上留住她,他百般掳获芳心。为了达到目的,他用了些手段。曦曦对他的感情每每变化一点,他心中都在自负得意。浚息失笑。他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那样的心情,实在不像他该有的。
他是带着目的性地掳获曦曦的芳心的,也难怪他每每得意曦曦对他的感情变化,但,那日曦曦对他“表白”,他心中震悸的连得意自负都忘了,满心里只有从内心深处涌动出的欢悦。君悦卿,卿亦悦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感情。
相思相见知何日?
浚息仰首,他原定正月十六才启程回荆州的。到荆州也是正月二十之后了。还要,二十多天,见不到曦曦吗?那么久。
相反地,还要待在京城,看到卸磨杀驴,背信弃义之人二十多日?和在一个府中,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做二十多日的夫妻?多么地,令人郁愤疾狂啊!
浚息黑眸幽深起身,走去寝房门口,出去寝房后,径自往凝晖堂大门、侯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要离开侯府,离开京城,回去荆州,赶在大年夜之前,见到曦曦,和曦曦一起团圆贺节!
想到此,浚息魔颜带笑,越往侯府门口走,越是兴奋期待!
“侯爷!”
“侯爷!”
“侯爷!”
长公主连唤了好几声,所唤之人都仿佛未闻,还是随行身侧的青崴提醒,浚息才回过神来!
浚息驻步,回转身,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花容失色望着浚息,“夜已深沉,这么晚了,侯爷要出府?是要去哪?是回虞阀吗?”
“回荆州!”浚息道。
“回荆州!”长公主大惊,几乎站立不稳,如意赶紧将她扶住。长公主偎在如意的怀里,不可置信地望着浚息:她做了一晚上终于要与浚息有夫妻之实,琴瑟和鸣的美梦呢,这么快,梦就醒了?
答复过长公主,浚息背转身,继续往侯府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长公主回过神来,紧赶着追赶:“侯爷!”
“夜已深沉,长公主请回!”浚息边走边道。
“侯爷,别走!侯爷!……”
侯府门口。
长公主一直追赶,浚息不由驻步,他转身看着长公主,“长公主所奏的《陈情赋》,我看了,写的很好,尤其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长公主深情望着浚息,芙蓉面上刚绽开笑痕,便听浚息接着道:“我亦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言罢,浚息转身,出府!
长公主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侯府门口,青崴牵来神雷,浚息翻身上马,勒缰道:“我要赶在年三十夜里回荆州,神雷的脚程快,你们跟不上。你们按原计划,正月十六返回荆州即可!在京一切事宜,听军师指令。”
“是。”
“驾!”浚息一夹马腹,神雷扬蹄奔腾没入夜色,瞬间便不见踪影。
长公主扶着门框,偎靠着大门,哀切望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一人一马。
今天腊月二十七。
夜色不见一点光亮。仿佛一个黑沉沉地,吞噬了人心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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