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无涯又待举掌,却见那人已然到了廊亭跟前。知道与其功力相差太远,只好作罢。
那人一根衣袖竟然如此力道,让人咋舌。众人却也瞧得清楚,那人左手一挥之间,飘飘忽忽,里面乃是空的,是一根断臂。那人毫不客气,走近廊亭,右手竟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的包袱,递给烹茶的小厮,说道:“如此好茶,若无好盏,岂不是可惜?听闻饮茶者,四季用盏皆不相同。春用‘牛目’,夏用‘栗子’,秋用‘荷叶’,冬用‘仰钟’。如今秋高气爽,这般香茶当用‘荷叶盏’。”
言语间那小厮已然打开那个金黄色的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套翠绿荷叶形状的茶具。一壶四盏均是碧玉雕成,还有一束“钱龙尊”的瓷水瓶,竟然也是荷叶绿的。那“钱龙尊”本是倒着放的,底上还有一枚朱红印迹,篆刻着“奉华禁苑”。
别人不识得这套茶具,张宗演却是识得,连同这金黄色的包袱,都是他卧室内的物件。这套碧玉的茶具与这“龙苑胜雪”一样珍贵,本是他寻访来另有用途之物,却被这人取了来。
张宗演毫不溢于言表,伸手将沏好的“龙苑胜雪”连同碗盏一起扫落,说道:“足下高论,这‘龙苑胜雪’当配这‘碧苑梦荷’。今日黄历曰:‘朱雀入宫勿猜疑,艮退庵堂巽友莅’。原是访友的吉日,却不想更有就中人。咱们重新再沏。”
适才已经沏好的茶盏、茶壶被张宗演这么随手一扫,竟飞至丈余开外的草丛之中。石几之上干干净净,廊亭的台阶之上干干爽爽,那盛着茶水的碗盏飞出丈余远竟无半点洒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然后丢到草丛里一般。
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就轻若重,若非将内力练到极端境界,难能施展得这般行云流水。
那蓝衫之人也很是豪爽,见张宗演一挥之功力不凡,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又说道:“张教主久居庙堂,给我们这些真正的山野之夫开了眼界了。”
张宗演眉眼一挑,暗忖适才与杨夫人言语甚么“山野之夫”怕是全给他听到了。若非他露面相见,竟未有所发觉,这江湖盛传的“神雕大侠”果真名不虚传。张宗演双手一拱,说道:“能得神雕大侠赞誉,宗演之幸。”
小妖一捅张君宝,悄声说:“快看,快看。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神雕大侠。”小妖说着几欲跳了起来,虽是跟张君宝说话,而她的双眼却始终未曾离开那座廊亭。
但见神雕大侠杨过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双目精光四射,英气逼人,相貌神采飞扬、十分清雅俊秀。其鬓侧虽有一缕白发,却丝毫不影响其英姿勃发,实乃天下间罕见的漂亮男子。
张君宝在三年之前於华山之巅见过神雕侠,那时候其尚年幼,不知晓“以貌取人”,仅是感恩其传授给自己的那三招武功。后来在少林寺山前听郭姊姊喃喃自语,自己还以为郭姊姊跟神雕侠乃是两家世交,渊源颇深之故。
张君宝暗自长叹一声,自己孤苦伶仃,也以为这世上的亲情尤其弥足珍贵,便如郭姊姊三年到处寻访神雕侠一般。今日又瞧见了小妖看神雕侠的神情,才知道自己错了。郭姊姊千里寻访神雕侠绝不是因为两家是世交之故,这本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张君宝也仔细端详了一下神雕打侠,这位被世人奉若神人的神雕大侠岂止是漂亮男子,仅是其身上的那份“气势”便已经是天下无双了。而自己虽不是蓬头垢面,但相比之下便是天壤之别了。
“好在自己着了一身兵丁的衣裳,未被神雕大侠认出。若不然……若不然真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郭姊姊那么爱慕於他,也是在情理之中。咦?他那位龙夫人呢?那位龙夫人也是清丽脱俗,貌若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便如郭姊姊的娘亲所说甚么‘过儿’与‘龙儿’如何如何伉俪情深,百折不回。那郭姊姊岂不是……”
张君宝里在当地,脸上一阵火一阵冰,思绪乱飞。“唉,若是郭姊姊从此杳无音信,我也要百折不回地去寻么?一定去寻,就算是三年,三十年,也不会放弃。莫非我於郭姊姊的这种感觉便是……便是郭姊姊於神雕大侠的那种感觉么?莫非这便是爱慕之情?”
张君宝低着头,拿手拨弄着铠甲上因为肥大而鼓起来的褶皱儿,一阵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