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央也不坚持,只不过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拿眼睛瞅她,偶尔四目相对,便是一段风流香。
师心鸾暗骂妖孽祸水,这厮绝对是趁她虚弱抵抗力差,存心勾引她。
想着她便将那一碗瘦肉粥当做某人欠扁的脸,狠狠的咀嚼再吞入腹中,仿佛这样便能解气一般。
楚央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破。
平时无论他怎样的用尽手段,她都应对自如,这般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还真是少有,若不好好观赏一番,岂非可惜?
于是晚饭就在师心鸾的郁愤世子爷的含情脉脉中度过了。
宫中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皇子身份尴尬,素来不受宠,此次皇上下令召他回京已是让人大跌眼镜,太后又亲自下懿旨令皇后举办宫宴为他接风洗尘,这更是让人瞠目。大臣们都是人精,都纷纷嗅到了来自这觥筹交错背后的暗流涌动。
高坐之上,太后脸带笑容,皇上面容平静不喜不怒,皇后冷着一张脸,头上的朱翠金钗似不胜这晚风的摧折而微微抖动,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的风暴与席间氛围南辕北辙。
同气连枝的萧家人脸色也不大好,除了北靖王妃,依旧还是那般温静优雅不染凡尘的模样,引得上座对这宫宴兴致缺缺的帝王频频相顾。那眼神落在皇后眼里,风暴之中又添一抹霜雪。
千娇百媚的后妃们也都各自端着笑脸,与皇后那张冷到极致的容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个皇子眉目含笑,推杯换盏间眼神交流各有心机。表面上对这个离京十数载的皇兄仍旧恭敬和睦,毫无嫌隙疏离。
宫越和宫墨的席位最近,待其他皇弟敬过酒后,他才端起酒杯,笑道:“皇兄一去经年,长曦甚是想念,今日总算回京,得以相聚叙旧,长曦先干为敬。”
宫墨执杯,薄唇微启。
“我离开的时候,二弟尚且年少。不成想一晃已十四年,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宫越素来知晓这个兄长深沉内敛寡言冷淡,此时听他言语中竟真有几分感叹岁月流逝的惆怅,也跟着一叹。
“那时年少轻狂,如今回首却已是半生。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怀念。”
宫墨不说话,抿了口酒。眼里晃着这夜的金碧辉煌奢靡华贵,眼底仍旧一片冷清。
这时九皇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大哥。”
宫墨抬头。
九皇子还未成年未曾封王分府,没未入朝,故而自大大皇子昨日回京,他还未见过这个兄长。如今见他看过来,倒是有些腼腆。
“大哥,我是小九。”
“小九啊…”
宫墨许是想起了旧事,嘴角勾一抹笑。
“我离京的时候,你才三岁,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
九皇子还记得当年从树上掉下来被大皇子所救之事,稚嫩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感慨和感激。
“我幼时被子瑜表哥骗去树上掏鸟洞,险些摔下来,幸得大哥相救,小九十分感激,特此薄酒,敬大哥一杯。”
宫越却知那段往事背后的阴谋,目光微动,笑着道:“九弟素来不胜酒量,切莫多饮,否则待会儿该被抬回去了。”
九皇子脸色微红,略抱怨道:“二哥又揭我短。”又抬头四处逡巡,“子瑜表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宫越不动声色,“他昨夜染了风寒,如今在家养病。”
九皇子讶异,“他也会染病啊,真是稀奇。”
宫越温润而笑,“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病痛。他也是肉体凡胎,怎么稀奇了?”
九皇子一想,也对,然后拿着空酒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宫墨默默饮酒,似局外人一般,周围的喧嚣热闹都都与他无关,方才两人的对话也不曾入心。
亦或者,这世上再无任何值得他在意的人或事。
宫越看在眼里,神情暗了暗。
“这些年,皇兄在外受苦了。”
宫墨抬头看向他,脸上笑意浅淡。
“二弟素来老成,幼时便如此,如今年岁渐长,越发的忧思过重。这京城的浮华,于二弟而言,倒像是累赘了。”
宫越笑笑,眼神多了几分落寞。
“这些年,皇兄可是怨我?”
宫墨手执酒杯,脸上笑容未改。
“二弟何出此言?”
宫越沉默下来,不再说话,眉目却染上一抹哀凉。
殿中舞姬已至,翩翩舞步伴着乐器,旋转跳跃衣袂罗裙,美丽炫目,靡靡之音让人想要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我离开十四年,京城虽已物是人非,这繁华奢靡,却似更上了一重楼。”
宫越眉心微蹙。
这话换了旁人说倒无伤大雅,可换了兄长,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笑了笑。
“父皇此次召皇兄回京,是要为皇兄赐婚,届时皇兄也可长留京城,阅尽繁华。”
宫墨淡淡道:“故人已逝,纵然满目山河秀丽,也不过浮云尔尔。”
宫越一僵。
自然知晓他口中的‘故人’,指的是昔日清河郡主荣秋。
温润容颜添几分黯然,眼神复杂,却已无言。
满殿喧嚣中人人欢声笑语,唯有兄弟二人沉默相对,一个目空一切,一个满腹心事。
窗外月色挂枝头,却不敌那满殿的光辉耀目。远处太液池中波光摇曳,倒映着这宫闱森森殿宇树影婆娑,以及那四四方方的夜空,景色永远冰山一角,伸手不可触更遥远苍穹。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寂寂深宫,顾影自怜。
“对了。”
宫墨回眸浅笑,薄唇色泽浅淡,“二弟已二十有五,为何还未娶妻?就连楚世子都已成家立业,昨天我还在城门外看见他夫妻二人并肩策马,伉俪情深,倒是令人艳羡得很。”
这话看似随意,却意有所指。
宫越浅笑,“他自己求来的美眷,自是倍加珍惜。”
宫墨不置可否,“我还记得,他幼时性子霸道,但凡自己喜欢的,绝不许旁人沾惹。如今娶了妻,也藏得紧。”
宫越微笑如旧,却不接话。
宫墨看着殿中歌舞,声音浅淡。
“我回来这一日,倒是听了不少传言,颇有些感触。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落他枝头,徒留空余恨。二弟东宫太子妃位,终究不可终生空悬。”
这枝花,当然是指宫越的旧情人如今的北靖王世子妃师心鸾。
宫越笑容淡了几分。
“传言而已,不可尽信,皇兄多虑了。”
宫墨眉眼柔和,含笑道:“酒至酣处,醉后失言,二弟莫放在心上。”
宫越回以一笑。
“皇兄言重。”
宫墨抬头看向上方,恭敬有礼道:“父皇,儿臣不甚酒力,先行告退,请父皇恩准。”
宣武帝收回眷念佳人的目光,嗯了声。
奢靡繁华的宫宴,也就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