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道:“也好,我去更能掩人耳目,我也愿意多看看润儿呢。”
陈操之心中感激,情不自禁伸手覆盖在谢道韫搁在书案上的右手背上,玉石般微冷,谢道韫受惊地抽回手,脸通地红起来,赶紧起身道:“子重,速给令叔写一封信,我即刻启行。”说罢,回房收拾行李去。
陈操之也有点发愣,不知怎么竟想要执谢道韫之手,是真把英台兄当作顾恺之、刘尚值了,还是另有所感?
陈操之不愿多想,这些完全在他掌握之外,他不能控制,对陆葳蕤,他可以有明确的信念,但对谢道韫,他不能——
陈操之匆匆给四伯父陈咸写了一信,命荆奴和来震随谢道韫一起回陈家坞。
冬月初六午前,谢道韫一行十余人来到钱唐,并未过江去陈家坞,谢道韫只让来德和荆奴持陈操之之信回去见陈氏族长,她要先去拜访钱唐县令冯梦熊,这事必须要有冯梦熊相助,才能在短短数日内查明有无外县人来查问钱唐陈氏的根底——
冯梦熊见到谢道韫,听了谢道韫所言有人欲构陷陈操之之事,岂会怠慢,即命两名亲信属吏率十名差役听候谢道韫差遣,谢道韫带着侍婢柳絮、还有自家八名私兵,与县吏、差役一十三人赶去枫林渡口过江,刚至南岸,就见陈氏族长陈咸、还有北楼陈满、陈昌父子正准备赶往县城——
陈咸知道侄儿陈操之复核土断是很得罪人的事,接陈操之来信,颇为惊惧,急与陈满父子赶往县城来见祝郎君,且喜在枫林渡口就遇上了。
谢道韫向两位陈氏长辈说了陈操之在会稽土断之事,陈咸、陈满听说会稽郡丞陆俶与会稽大族贺氏一意阻挠土断、妄图构陷陈操之,二人都是忧心忡忡,吴郡陆氏、会稽贺氏是江左豪门,势力强横,远远不是他钱唐陈氏所能抗衡的,操之得不到家族强有力的支持,完全是靠他一个人独支支撑啊!
谢道韫宽慰二位老人道:“两位伯父莫要忧心,子重既料到陆、贺有此阴谋,派我来此助两位伯父彻查此事,就一定有应对之策。”
谢道韫办事极是麻利,就在枫林渡口吩咐两名钱唐小吏带着十名县役去走访陈氏荫户,好言相问,莫要恫吓,傍晚到陈家坞会合。
那两名小吏领着差役分头去了,谢道韫与陈咸等人来到陈家坞,匆匆拜见了丁幼微,无暇多说话,便去陈氏祖堂听陈满父子向她说明三年来陈氏庄园扩展的大小诸事,陈操之在信里请伯父陈咸莫要对祝郎君隐瞒家族庄园发展方面的任何事,越有理亏犯禁之事更要说出来,这样才有办法弥补——
陈昌捧着一大叠簿册,将升平四年钱唐陈氏列籍士族来的诸多事宜一一道来,谢道韫轻轻摩挲手里一枝玉如意,静静听之,听到陈氏招纳农户、为农户代缴课税之事,发问道:“陈氏如此担待,岂不是负担重重?”
一边的陈咸解释道:“这是操之提议的,操之认为大庄园齐心协力更能抵御天灾人祸,丁男占田课田百余亩,如何能精耕细作,占田虽不少,出产却低,不如从提高亩产入手,我陈家坞对有经验、有长技的老农、老圃都予以重用,去年来,陈氏庄园的亩产就明显高于本县其他士庶庄园,所以不用担心课田赋税——”
谢道韫问:“课田另列籍否?”
陈昌道:“并未另列籍,但在田籍中有注明。”
谢道韫道:“请勿嫌劳烦,立即连夜将课田单独列籍,注明这是佃户带来的官田,佃户姓名俱要理清。”
陈昌虽然觉得这位祝郎君有点小题大作,这些官田他们陈氏都是承担了赋税的,并非侵占官田,是因为陈氏精耕细作、注重选取优质种苗,才能在交了租税外还能略有盈余,但既然祝郎君这么说,陈昌也就答应连夜亲自督促管事、典计完成此事。
谢道韫问:“陈氏三年间田产由四十顷扩展到两百顷,那些农户前来依附都是自愿的吗?”
陈满颇有些得意地道:“祝郎君,我陈氏一向乐善好施,陈氏佃户有歉收或贫病的,都会酌情减免其田租,那些自耕农依附我陈氏,那就无后顾之忧,不知有多少农户想要落籍陈家坞,是我那十六侄操之建言莫要扩张太甚,是以拒绝了很多农户依附。”
谢道韫微微一笑,看看天色都已昏暗下来,说道:“且待县吏、差役来看看有何发现,再议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