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敏感心细,瞧出小婵疑惑、羞嫌之意,当即笑道:“小婵姐姐不要胡乱猜想,我可是小婵姐姐看着长大的。”
小婵白白的鹅蛋脸霎时涨得通红,辩道:“我可没有胡乱猜想,我——我——”
陈操之也不多解释,说道:“小婵姐姐把这些金子收好,以后在秦淮河畔营建宅第,再把嫂子和宗之、润儿接来团聚。”
小婵郑重地答应一声,心里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了,虽然小郎君没有向她解释什么。
当日傍晚,顾恺之、刘尚值、徐邈夫妇都在陈尚、陈操之兄弟居住的小院里一道食用韭叶水引饼,韭叶水引饼即长寿面,因为四月十一是陈操之孀嫂丁幼微三十岁和侄女润儿十岁的生日,食用韭叶水引饼的人越多,寿诞者就越是多福多寿——
正这时,府役来报,钱唐丁春秋求见,顾恺之喜道:“春秋也来了。”与陈操之、刘尚值、徐邈一起去迎接。
丁春秋从扬州赶来参加顾恺之的婚礼,丁春秋原在扬州内史王劭手下做无品散吏,现已升为九品录事。
丁春秋与顾恺之、陈操之、徐邈、刘尚值等人相见,甚是欢喜,经过一年多的官场历练,丁春秋稳重了许多,见众人在食韭叶水引饼,记起此日是从姐丁幼微生日,便道:“子重,我参加长康婚礼之后,要回钱唐一趟,半是公干、半是私事,你有书信物事要我带回去的就准备一下。”
陈操之道:“一个半月前我与三兄曾托全常侍带家书回去,族中派往进京的人差不多已经启程了,我再写一封信由春秋转交我嫂子吧。”
顾恺之并不知谢道韫赠金之事,说道:“子重,你营建宅第之事我已向家父禀明,赠三十万钱、借七十万钱,你随时可以支用。”
陈操之得谢道韫赠百万钱之事,考虑到谢道韫的身份,便没对顾恺之、刘尚值等人说起,不然的话传扬出去,被谢万得知,谢道韫将会很尴尬。
陈操之道:“下月我族中应该会送些钱帛来建康,再有长康相助,到时就可以开始营建宅第了,我有一构想,这两日有暇,画出来请诸位看看,若要营建这样的宅第,约需钱物几何?”
陈操之前世曾遍游各地园林,承德避暑山庄、北京颐和园那样规模宏大的园林得当皇帝才建得了,他没有那个野心,而苏州园林精致小巧,似乎可以营建,拙政园、留园、退思园那样的精美的园林出现在东晋时的建康城,应该是引领风尚、让东晋的建筑艺术跨了几大步了吧,不过想想国家不宁、族中亦不富裕,还是简单一些好,可以一步步来,分批营建,就象他这些年经过努力从寒门升至士族、从钱唐来到了建康,待他入西府之后,天下大势亦应该有所改变吧?
……
四月十三日黄昏,大司马掾谢玄从姑孰回到建康,有两名文吏和八名武弁跟随,不先回乌衣巷,却径自来顾府见陈操之。
谢玄眉头微蹙,似有心事,与顾恺之、徐邈、丁春秋寒暄数语,便道:“诸位见谅,我与子重有要事相商。”
顾恺之等人知道陈操之即将赴西府,想必谢玄就是要和陈操之谈论此事,应该是代表桓温正式征召陈操之了,便即回避。
室内只余陈操之和谢玄二人,谢玄取出桓温亲笔签署的文书交给陈操之,说道:“子重,桓郡公正式辟你为西府掾,我这次回建康,既是参加长康婚礼,也是特意来敦促你大驾去姑孰,十八日就与我一道起程吧。”
陈操之微笑道:“敢不奉命。”
谢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桓大司马这次同时征召两位掾吏,另一人子重可知是谁?”
陈操之听谢玄这样问,哪还有不明白的,便道:“莫非上虞祝英台?”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已经消逝,室内渐渐昏朦,谢玄的眼睛却炯炯闪亮,声音低沉、蕴含怒气,说道:“看来子重是知道这事的,是家姊亲口对你说的吗?”
陈操之亦不多言,只是应道:“是。”
谢玄压抑着怒气问:“何不劝阻?”
陈操之道:“事先我亦不知,事后阻之无用。”
谢玄道:“家姊献《中兴三策》,桓大司马阅后叹为奇才,必要征上虞祝英台入西府,我亦不知家姊为何要这般行事,她一女子怎能入军府?这也太荒唐了,一旦事败,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陈操之道:“幼度此番回来还未见过令姊吧,有些事我与你说不分明,你还是先回去见过令姊再说。”
谢玄点了点头,向陈操之深深一揖,说了声:“中心如焚,失礼莫怪。”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