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葳蕤闷在府中一年多了,此时一路赏玩风景,又有心爱的人陪着,真是心怀大畅,说道:“句容的宝珠玉兰一定要去看,张姨会答应的,对了,陈郎君,你可有治不孕的好方子?”
见陈操之愕然的样子,陆葳蕤有些难为情道:“是我张姨,她想为我爹爹生个孩儿呢。”
陈操之道:“这个还是延请太医诊治,陆使君和张姨都请太医开些药剂滋补,张姨是不是一向身体不大好啊,把身体将养好了,自然受孕的希望就大,嗯,常常健身,求神拜佛也是必要的。”
陆葳蕤道:“好,陈郎君何时去东安寺就先知会我和张姨一声,这样吧,本月十九日傍晚,让短锄的阿兄板栗去陈郎君住处问讯,陈郎君是住在顾府是吗?离得也近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出五、六里地,听得前面马车辚辚、脚步声杂沓,陈操之抬头一看,四辆豪华双辕马车在二十多名佩刀武弁的护送下迎面而来,不禁摇头,又遇到祭拜归义侯的那伙人了。
陆葳蕤见有人来,便抽开手,与陈操之并肩立在湖岸边,等那车队过去。
几个武弁看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飘逸如神仙中人的陈操之与一妙龄女郎手牵着手游玩,不禁诧异万分,一个武弁便向车中人禀报——
马车、武弁行到陈操之二人跟前停下,陈操之以为那些武弁又要恶语相向,皱了皱眉头,说了声:“葳蕤,我们回去。”
陆葳蕤应了一声,转身跟着陈操之往来路回去,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你就是苦恋陈操之的陆氏小娘子?”这声音冷漠、冷淡,却又低回宛转,仿佛带着娇媚和诱惑——
陆葳蕤惊诧地止步回头,虽未答话,但脸上的神态等于是承认了。
陈操之扭头盯了那辆金彩翠藻的马车一眼,绣幕低垂,连手也不露了,陈操之淡淡道:“两情相悦而已。”干脆牵了陆葳蕤的手,迈步行去。
马车、武弁却又跟了上来,车中那女子说道:“你们两位这可是要私奔?”
陆葳蕤脸一红,陈操之神色不动,说道:“敢问娘子是谁家女眷?”
车中女子道:“别问我是谁,你二位若是要私奔,我可以相助,后面那辆马车还空着。”
陈操之道:“多谢了,我们不私奔,我会明媒正娶将她迎过门。”
那女子“哦”了一声,又问道:“不是说五兵尚书陆始坚决不允吗?”
遇到这么个多事饶舌的女子,陈操之也觉无奈,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见冉盛、小婵、短锄她们迎上来,便朝那马车一拱手,说道:“这位娘子请便吧。”又转身往西行,免得和这马车同路。
那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行驶起来,往东而去。
陈操之与陆葳蕤这才重又往回走,这时已近午时,陆葳蕤有些担心,问:“陈郎君,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陈操之道:“先前在湖对岸遇到过,那女子在祭拜归义侯,我不知归义侯是谁?”
陆葳蕤想了想,说道:“好象是蜀中成汉国投降的君主,姓李,去年去世的,我爹爹还去参加了归义侯的葬礼。”
陈操之立时记起《世说新语》里的一则故事:
“桓温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居于斋后,桓温妻南康公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而往,正值李氏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见刀兵相加,不为动容,徐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南康公主惊艳,又怜其言词哀婉,乃掷刀于此,上前抱着李氏云:‘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
陈操之以前读到这则故事,总是联想到胡笳退敌的刘琨,这是晋人独有的美的力量,而“我见犹怜、何况老奴”的南康公主与“对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桓温这对身份高贵的夫妇都是性情中人,他们的心灵并未扭曲,他们保持了对美的鉴赏能力,胜过后世那些冷酷无情的当权者多矣。
陈操之心道:“这车中女子应该就是那位亡国的成汉公主、桓温的小妾‘我见犹怜’了,只是真有点见面不如闻名啊,虽然并未真正见面,但手下骄纵、本人饶舌,已经让人反感了。”
陆葳蕤秀眉微蹙道:“原来是归义侯的女眷啊,她瞧见我们了,到城中若是说起可不妙!”
陈操之宽慰道:“不用担心,京中关于我二人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加一条,而且我们又没有私奔,只是两情相悦而已,这可是尽人皆知的事。”
陆葳蕤嫣然一笑,说道:“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府中管得严,以后不能出来见陈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