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我出神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宝马闯入了我的视野。那辆车停在了雕刻时光的门口。车门打开，穿着亚麻色衬衫的陈子箫走了出来。

他紧走几步推开了门，带进一阵清新潮湿的味道。我从藤椅上坐了起来，心想，他还是来了，还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陈子箫看了看我，将手中的一个黑色的皮质手包放在了柜台上，又将那个高脚椅搬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我看见他的头发有点湿，前面的几缕还挂着水珠。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陈子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低声说：“我说过，我会来。”

“你昨天说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什么样？”我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他皱着眉，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回忆一件很痛苦的事：“蓝叶是我女朋友，但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我一惊：“那，那是谁的？”

他低下头，沉默良久：“她被人骗了。”

我全神贯注，唯恐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蓝叶的经济情况一直不好。她从大一就开始接各种广告，杂志封面。她要靠这些钱来交学费……”

这些我听蓝叶说过，她不愿意再花她叔叔的钱，就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所以，陈子箫没说谎。

他接着说：“她一直梦想着当明星。而以她的素质，毕业之后大红大紫不成问题。她说怕将来成名了记者挖她的底，就不想公开我们的恋情。所以，我们谈恋爱，谁也不知道。大三那年，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有个导演要找她演一部电视剧的女一号，片酬也很高。一天晚上，那个导演找她出去吃饭，她一心想得到那个角色，就去了。可是……”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可是，那个导演把她灌醉了，然后……然后，她就怀孕了……”

我有点儿不忍心听下去，心里觉得堵得慌。比起这个事实，我倒宁愿相信那个孩子是陈子箫的，最起码当时的蓝叶不至于那么痛苦。而陈子箫亲口说起这些事，对于他也确实是种折磨。

“她当时很痛苦。而我们又都那么年轻 ，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只能陪着她、安慰她……可是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他咬着牙，眯起了眼睛，“居然把蓝叶堕胎的事告发到了系里。我去求系领导，我跪下来求他们不要处罚蓝叶……他们最后答应了。可过了几天……蓝叶去医院的照片和诊断书却被贴到了学校的布告栏……”

这些和云风轻说的一样，所以他没说谎。

“后来的事我知道，蓝叶退学了……”我看他痛苦隐忍的表情有些不忍，轻声打断他。

“对，”陈子箫继续说，“她没地方去，我就用我所有的积蓄帮她开了这家音像店。我告诉她，退学不要紧，等我当了导演就会捧她做明星的。可是，蓝叶退学之后性格变了很多。她开始敏感、多疑、患得患失……我最受不了的是，她总怀疑我背叛她。我们开始天天吵架……几乎每天都挣扎在分手的边缘……”

我回想起蓝叶说过，是她先做了错事，所以她不恨陈子箫。那么，陈子箫说的这些应该也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抛弃她去了法国？”没错，陈子箫背叛爱情，抛弃了她，这个是造成蓝叶自杀的根源……

陈子箫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有些局促不安。

“艾希，你也是学导演的吧？”陈子箫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法国，那是电影的发源地。巴黎，塞纳河的左岸，那里有最浓郁的艺术氛围、最先锋的电影理念。我问你，你不向往吗？”

我两眼发直，脑海当中真的浮现了巴黎的景象。我承认，挚爱电影的我确实向往。

“那，那你也不能抛弃蓝叶啊？”

陈子箫摇摇头：“我没有抛弃蓝叶。我告诉她等我，就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会回来找她的。可是，她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很差……她偏执地认为我是想借机甩掉她。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就……就分手了……”

他说着拉开了那个黑色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信：“我到了巴黎仍然挂念着她。我想等她气消了，会重新跟我在一起。我一有时间就给她写信。可是……”他叹了口气，“这些信全都退回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叠信，信封已经泛黄，是保存了很多年的样子。他应该没说谎。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拆开看看。”陈子箫拿起一封递向了我。

“不、不……”我慌忙摆摆手，“你写给蓝叶的信，我怎么能看？”

陈子箫的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蓝叶，她不想看，你替她看吧。”

他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那封信。

陈子箫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自己把那封信拆开了，接着把已经泛黄的信纸递给了我。

带着些许霉味的淡淡纸香萦绕鼻尖，我看到了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和那本《雕刻时光》扉页上的签名字体一样。

“蓝叶，巴黎很美。可是因为没有你，我总觉得这里的风景少了些什么。今天，我坐在游船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塞纳河，回想起我们在学校的日子。你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笑得那么开心……蓝叶，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