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其实可以跟他坦诚、可以开诚布公,其实在面对他的时候,尤其是暴怒中的他的时候,她的每一句话依然不得不经过深思熟虑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他!
若真正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哪里会有这种顾忌?她不就是护住刘家人吗?撒个娇也就完了!
可她却只能字斟句酌的旁敲侧击,心中怕极了他会为了给他母妃出一口气而任由她对付刘家人!
其实细想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以她的“懂事”和顺从为前提的,每次她控制压抑不住偶尔显露几分真实本性的时候,他们便都要闹别扭,最终看似他服软,其实哪一次不是她先受了委屈,待他再来寻她的时候她只得忘记前事,主动给他台阶下。
是的,她可以傲气的不给他台阶下。那样的话情形只会变得更僵,她在这王府中的日子就更艰难!
不但是她,还有她身边的人。
她不是赵素卿,赵素卿有硬气的资本,霍家人根本不敢真正对她如何!
所谓的傲骨,也要有资本才能够真正的一傲到底。否则,这跟骨头一定会叫人给折断!
或者还有个词叫“宁死不屈”,然则死了一切都完了,也谈不上什么屈不屈了。
徐言梦承认,自己似乎还不到那一步,她还不想死。
所以,一时的委屈,一时的不公平,她只能默默的自己接受、消化掉。
她其实做的似乎比自己预期中的要好,而他待她,也一天天的好起来。甚至许多话,令她曾怦然心动。
她与他四目相对时,恍惚能看到他眸底的脉脉情意,那些,是真心的吧?
至少在当时,是真心的!
就是这一时的真心,让她变得贪心、变得想要更多!
让她忘了,他还是这燕地的王!
今日之事,他动怒之时,她才猛然惊觉,她和他永远不可能是平等的!
他可以对她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肆无忌惮的对她说任何他想说的话,并且这种肆无忌惮是不需要考虑场合的,只凭他的心情!
然而反过来,她却绝不可能同样这般对他。
既如此,先天便是不平等,还来谈什么真情、真心、真爱岂不可笑?
她不愿意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在伤痛中悔恨,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她做他的王妃,相敬如宾,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不能再起贪心了!
否则,哪天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宠她,她便高高兴兴的接受着;他哪天若是不宠她了,她也照样能够高高兴兴的继续过日子,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不是吗?
当然,她会记得自己的本分,会做一个称职的王妃。他对她好,她一样会对他好;他对她不好,她会做到王妃该做的分内之事!
徐言梦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那精致的荷包在自己的手里碎成了碎片,眼睛里突然不知怎的就涌上了一层水雾,水雾渐渐浓重,溢满整个眼睛,轻轻一眨眼,便有泪水滴落下来。
她抬手飞快的将泪水擦拭掉,深深呼吸了两口令自己平静下来。
心,还是会痛!
可这个男人,不是她说想要就能够要的起的!
去白莲庵也好,一去四十天不见,她正好可以借此沉淀沉淀自己的心情。或许佛祖看她虔诚的份上,会让她万事如意也说不定呢?
燕王晚上过来与她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明日她要去白莲庵,今日就戒斋了,他自然不能留下。
不知为何,燕王心里莫名的就有些烦躁不安。他感觉到她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可究竟是什么不一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大早,徐言梦便辞别了元太妃,带着苏嬷嬷和甘草、半夏、银屏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前往白莲庵。
白莲庵坐落在燕城北门外三十里处的莲花峰,是燕城这一带最有名气的庵堂,主持长青师太佛法高深,是元太妃极其敬重之人,元太妃每年都会去往白莲庵三四次听长青师太论佛法。
也因此,白莲庵的名气也更大了。
白莲庵接待惯了元太妃,徐言梦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乱了阵脚,一切有条不紊。
长青师太领着长和、长莲、长容几位师太及一众弟子们亲在山门迎接,将徐言梦一行安置在了元太妃以往过来住的清吟院。
王府的侍卫们便在统领的指挥分派下一一布防。
清吟院一共前后两进,东西厢房、倒座齐全。
徐言梦自然不会住元太妃住过的正房,只叫人收拾了东厢房。
东厢房有三间屋子,这是庵中本也无太多讲究,收拾出来也足够住了。
西厢房也收拾了出来,一间堆放一些临时杂物,一间作为会客室,另一间让苏嬷嬷和银屏住下。
徐言梦的屋子里,则让甘草、半夏两个在卧室外间隔断中陪同住下。
虽说安排有了侍卫,且这白莲庵院墙极高,夜间也有牵着大狼狗巡逻的当值人员,可毕竟是在外头,自己的对头不少,元侧妃、青幂这样的又都是背后颇有势力的,还是小心点更好。
既然是为燕地、燕王府祈福,功课自然要做足的。
每日上午、下午、晚间各一个半时辰。
剩余的时间,则可自由安排。若是住的时日长久觉得闷了,也可让庵中弟子领着往后山登山赏玩一回。
总的来说,徐言梦觉得这么安排还是比较闲适的。
第二天,徐言梦就进了佛堂,跪坐在佛祖前听长青师太诵了一回经,叩拜一回,便开始抄写佛经。
抄到跪坐的腿脚有些酸痛,手腕也有些酸痛,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徐言梦便命甘草收拾了经卷回院子用午饭、午休。
净了手、洗了一把热水脸,徐言梦整个人便觉放松下来。
经文的意思她不是太懂,可勉强也能懂那么几句。抄写了一上午,虽然腿脚和手腕都酸痛,闻着那荡涤人心的檀香味,心境却也觉得开阔平和了不少。
这是给燕地和燕王府祈福,苏嬷嬷、甘草等也不能说“辛苦”二字,半夏奉上茶来的时候也只笑嘻嘻的道:“王妃喝杯茶解解渴,苏嬷嬷和银屏去食堂领饭食了,很快就回来!”
元太妃为表虔诚每次都是吃庵中食堂的饭菜,徐言梦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过白莲庵上下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元太妃跟她们吃一样的饭菜!
于是每次元太妃来的时候,长青师太便会吩咐厨房厨艺最好的厨娘带着三个信得过的干净伶俐的帮手在特别分出来的小厨房专门负责做元太妃的饭菜。
徐言梦来了自然也是一样的待遇。
徐言梦笑着“嗯”了一声接过了茶,结果一低头看到那茶水中的参片、枸杞子、红枣、莲子就愣住了,笑道:“半夏你这泡的是什么茶!我不喝这个,给我换平日喝的清茶来!”
枸杞子、红枣、莲子也就罢了,加了参片一股子的药味儿,徐言梦是怎么都喝不下去!
“王妃娘娘!清茶也泡着有,等您饭后再用可成?”半夏笑嘻嘻道:“这茶是王爷特意吩咐每日给王妃泡上,让王妃好好用了补气血的!王爷说您在这一住四十天不沾荤腥,担心您身子受不住,这茶每日定要喝了!”
徐言梦一滞,怪不得,她原本心里就有些奇怪,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让收拾这种东西,想必是后来燕王命人送来的。
心里一时又翻腾翻搅得不是滋味起来,心口处钝钝闷闷的痛。
这个人,他总是这样!
他想对人好便对人好,想动怒的时候也毫不客气,他究竟要把人怎样!
“我不想喝!”徐言梦心烦意乱,眉心微蹙,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
半夏一愣,看着她,有些傻眼。
王妃和王爷感情那么好,听到王爷关心自己,王妃不是该甜蜜欢喜来着吗?怎么会——
“我口渴,喝这个不解渴!先放下吧,给我倒清茶来!”徐言梦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儿太过了,连忙放缓了脸色柔声又道。
“哦!是,王妃!”半夏如梦初醒忙笑道:“既如此奴婢把这参茶先端下去,午后和晚上再给王妃泡一杯吧!”
说着仍旧将那参茶拿了过来,重新给徐言梦换上了清茶。
徐言梦心里一堵,苦笑着默认了。
若是不喝,他知道了定又要追问,到时候自己还得搜肠刮肚的编排些说得过去又不会惹他生气的说辞,也是累!
倒不如喝了省事!
只是刚刚宁静下来的一颗心又漾起了涟漪,晚上躺在这素青的纱帐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厮实在是太可恶!
转眼过了十天,这日甘草、半夏磨着徐言梦去后山走一走、逛一逛。徐言梦本不想去,耐不住她们磨蹭,银屏也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无奈便留了苏嬷嬷看守院子,带着她们三人从白莲庵后门出去。
这后山近处一带也是白莲庵的地盘,因为许多香客都会各处走走看看,这一带庵中倒也收拾打理得十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