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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千江等一干朝廷命官,押送犯人进京。在卫初晗和洛言赶去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宁州地带。
当晚二人赶去,去驿站时,发现那里乱糟糟的,通报的小吏,跟他们二人传话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容易被领去找顾千江,顾千江一身鲜血,不知刚从哪里回来,见到他二人,很是惊讶,“师妹,你怎么来了?”
他直接无视掉了卫初晗旁边的洛言。
而洛言也无视了他。
卫初晗看着他身上的血迹,心中一突,“你受伤了?”
“哦,这个啊,不是我,”顾千江揉了揉眉心,“这个犯人,在押送时,一直不停有人劫狱。你们来之前,又来了一伙人。人数很多,连我都不能旁观。刚才死了一个小官,我和李大人去探望。李大人还在那里,我听到你来了,就赶紧过来见你。这血,是那小官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听说不是顾千江身上的血,卫初晗松了口气。但更加忧心,“师兄,你们这次进京……常常遇人劫狱?什么人,敢这样无视朝廷命官?”
“当然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了,”顾千江没有说话,旁边领路的小吏愤愤不平道,“只有那些江湖中人,才这么一股劲往上冲!这个犯人真是人缘好,江湖人居然有这么多人哭着求着救他!”
“江湖中人?”顾千江目光亮了一下,眼睛终于看到洛言了,噙笑说,“正好,洛公子就是江湖中人。我们朝廷之人,不太熟悉你们江湖的规矩。能不能请洛公子说说,这‘刑剑’蒋子玉,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杀了不少朝廷人,给自己和朝廷带来了不少麻烦,怎么劫狱的人一批又一批?”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到了洛言身子,只有卫初晗嘴角抽了抽,没去看旁边那根木头。
洛言抬头,看了一眼顾千江,眼睛又移开了。他言简意赅,“没听过。”
“……”顾千江和旁边的朝廷官员都很诧异。
“‘浪上漂’钱大侠?”顾千江不死心。
“没听过。”
“‘云中仙’姚女侠?”
“没听过。”
“‘君子剑’杨清?”
洛言烦了,抬头一眼,一字一句,“没、听、过。”
他这阴冷的语气,让顾千江等人无奈住嘴。顾千江瞥向旁边唇角上扬的卫初晗,无奈极了,“师妹,他这是什么脾气?你也不说说?”
“啊,抱歉师兄。但是洛言没说错嘛。他本来就谁都不认识,”卫初晗强调一番,“江湖中人,你们别指望他了。他真的,谁、都、不、认、识!”
就洛言那几乎自闭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和江湖中人来往?他都要把自己闷死过去了,天天小可怜儿似的自怨自艾,哪里有心思关注江湖的风云波动?他对江湖之事,还没有对朝廷之事上心。
终归到底,是洛言从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举目四顾,满目荒凉,无以为家。
已是天晚,卫初晗寻来,又本是担心顾千江做错事,所以当顾千江提出让她和洛言住一晚时,她并没有拒绝。不过朝廷这边死了人,出了一堆事,顾千江忙得很,卫初晗很识趣,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问他是不是背地里做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一切,还是等顾千江闲下来再问吧。她已经等了十年,再多几天,也是能等的。
只是第二天,让卫初晗吃惊的是,他们一行停留在驿站的人,没有等到顾千江闲下来,却先等到了不知是速还是不速的客人。
陈曦和娓娓,并锦衣卫一行人。
与陈曦相见,见是他们二人,陈曦眸子闪了闪,似有什么情绪划过,抬起面来,又是笑容和煦,“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未曾到了邺京,我们倒先碰面了。”
对待陈曦的到来,卫初晗暗中警惕,不动声色道,“恐怕却不是什么缘分吧?陈公子所来何为?你们不是去甘县了吗?”
陈曦一直想做的,就是拿到证据,给顾千江定罪。如今他赶来,与顾千江碰面,难道说,陈曦已经从甘县取到证据了?他要对付顾千江了?
现在说起来,卫初晗并不希望顾千江出事。
陈曦恐怕也能看出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听说朝廷命官出了事,一个接一个地死,闹得朝廷人心惶惶。因为我在京外,圣上直接给我下令,要我等锦衣卫前来,保护顾大人等人平安入京。”
“圣上的命令?”卫初晗诧异,“圣上给你下的命令……你就这么轻易说给我们听?”
“这是怕卫姑娘你有所误会啊。被朋友背叛伤害,可称不上什么好事。”陈曦淡笑。
朋友?
他们算是朋友吗?
卫初晗看向陈曦旁边的娓娓,没等她说话,娓娓便歪头笑道,“虽然在甘县,不知道陈公子想做的事情有没有做完。但我想做的事情,却是完成了。我在甘县找到了卫姐姐你沉睡的那个冰湖,把阵法导正回去了。你没感觉吗?现在,你和洛公子之间,可是再无瓜葛了啊。”
她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真的没感觉吗?难道我术法不精?”
卫初晗和洛言愕然相望,然后双双尴尬。
他们确实,没啥感觉。
大概是因为两人的心湖都是比较平淡的,波动本就很少。当偶尔不波动了,也就以为是对方心如止水。由此,两人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娓娓的功劳,却是需要感谢的。
卫初晗诚恳道,“多谢多谢。娓娓有什么喜欢的或想要的,我能帮的上忙?”
陈曦在一旁似笑非笑,“卫姑娘却也别忙着道谢。娓娓姑娘机敏多变,又焉知她不是给你又设了什么绊子?”
卫初晗一顿,有些吃惊地看向陈曦:她万没有想到,陈曦会这样说。陈曦不是向来和娓娓走得近吗?如今怎么,话里话外有些挤兑娓娓?
而娓娓也有些幽怨地盯着陈曦,咬唇道,“陈公子,我对你真的是真诚的啊。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帮你……”眼波流转,似叹非叹,“你要我说多少遍,帮你多少回,才会相信我对你绝无二心呢?”
陈曦看一眼娓娓,笑一声,“无二心?但愿如此吧。”
他的神情有些淡,不像以往那样常逗弄娓娓。与洛言二人说了话,便被人领去见顾李二人。而娓娓,他自始至终没有多关注。只红衣小姑娘痴痴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中潮湿,嗔怪不已。
“娓娓,你和陈公子之间出了什么事?”卫初晗问。
“其实并没有出什么事啊,”娓娓咬唇,“只是到甘县后,他没有找到他想到的东西。有一晚入睡时,我在床边看他发呆。结果他醒来,就怀疑我趁他不备,对他做了什么。我术法不精,哪里有哪些手段嘛。可是他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呃,这个通灵之人,确实和正常人类很难相处。
卫初晗只能安慰娓娓两句,说些金石为开之类的鼓励话,却也不打算掺和陈曦和娓娓之事。那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是傻子,谁被谁牵着走,还真的很难说。
按陈曦所说,他到来,是为了配合顾千江二人,阻拦那些劫狱之人。但是事实上,他的到来,对于想劫狱的江湖中人并没有什么威慑。在之后一路上,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一波劫狱之人,每天都有人死。即便锦衣卫护着,也难以幸免。活捉了那些人,锦衣卫还没拷问,那些人就服毒自尽了。
卫初晗不觉对那个犯人生了敬仰之心:到底人缘得多好,才能让人一波又一波地想救走他?
随着每天的死人,卫初晗对前路忧心忡忡。
顾千江也忙的脚不挨地。
洛言是事不关己。
娓娓是每天幽怨地盯着陈曦。
只有陈公子淡定自若,微笑解释,“不急。狗急得已经跳墙了,我们继续之前的行动就是。”
但是具体的事情经过,陈曦却不会跟他们说。而在私下,白英悄悄告诉陈曦,“娓娓姑娘私下并没有偷偷做什么。也许公子怀疑她怀疑错了?”
“不会错的,”陈曦淡声,“她误导我,分明是在拖延我的时间。我还没想通她要拖延时间,要拦着我干什么。但很快,我们就能知道了。逼进手段,她自然遁无可遁。”
白英一愣,低声,“娓娓对公子一片赤诚之心。公子这样算计娓娓姑娘,好吗?”
陈曦好笑道,“赤诚?真真假假的,我都没看清,你怎么看得清?好了,不说她了,其他事呢?”
白英来了精神,“我们悄悄藏下了一个刺客。果真,之前流出去的那些刺客,全都服毒自尽了,或者是刑讯中死了。公子说得对,这帮人中,必然有内应,不然不会死得这么干净。我们锦衣卫的刑讯手法如此成熟,居然能没熬多久就死了,属下可不信。幸好我们按公子的吩咐,藏了一个人,在私下刑讯,不为人知。他已经开始慢慢吐东西了,等差不多了,属下再向公子报告。”
陈曦点头后,继续吩咐,“不光要查那些刺客,也要查这批进京的朝廷命官。所有人都当那个犯人是诱饵,我看不见得。指不定这帮义愤填膺的朝廷命官中,背后之人就藏在其中。”
白英迟疑下,“公子你还在怀疑顾大人吗?”
陈曦望她一眼,没说话。
白英就知道陈曦的意思了,毕竟多年相处。她皱了眉,“但是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保护顾大人啊。”
“我说让你们不要保护了吗?”陈曦反问,“我有对顾大人做什么呢?”
“那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看按照现在的节奏,人一个个地死去,迟早所有人都得死。这样,就近保护。你们一人看一个人,呃,也不必看得太上心了,你们太尽心,把刺客都给吓跑了,我到哪里找真相去?你们只看着人先,下一批刺客想杀谁,你们先一步下手……”
“把那个朝廷命官杀了?”白英惊恐,猛地跪下,“沈大人,恕属下直言!我等拿朝廷命官当诱饵,本就很不该了。如今您还要主动先杀朝廷命官……属下不同意您这么做!”
陈曦无语地看着她,嘴角抽了抽,“谁说我要先杀自己人了?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冷酷无情?”
“那大人您是?”
“我是要你先把那个人带走!刑讯!我要看看,即将死去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让那批刺客前赴后继!”
白英松了口气,在陈曦的冷眼下,挺直胸,“是!”
“多找几个人……查查他们的共同点。”陈曦吩咐。
“是!”白英应道。
如此,锦衣卫开始秘密行事,表面上,依然在尽职地保护诸人,虽然效果看起来好像不明显。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洛言和卫初晗二人。
卫初晗坚持要与这队朝廷人马同行,洛言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留下。虽然每天死人,洛言几乎和卫初晗寸步不离,唯恐那些刺客有眼无珠,把卫初晗这个小姑娘,当成了朝廷命官中的人。
却是真有那不眨眼的。
某日杀人时,刀剑差点砍到卫初晗身上。幸而有洛言在旁,剑锋一挑,无人能近。
但这显然激怒了洛言。
他是那种平日看着文弱、爆发杀人时特别凶狠可怕的男人。
锦衣卫和刺客纠缠,本是慢条斯理地执行着陈曦的安排,琢磨着其中的度。洛言加入战局,一下子让战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看上去,就好像朝廷这边的人马得到了神助,刺客节节败退,血腥扑鼻。
“……”陈曦在一旁都看呆了。
白英抽抽嘴角,喃声,“这帮刺客真傻,怎么惹了这个煞星啊。”
而战场中,刺客已经要遁去,洛言竟一路追了下去,势如破竹。
卫初晗:“……”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刺客了呢。
这次战斗,因为洛言的加入,这边大获全胜。以往这种时候,陈曦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必然会来拉拢洛言。这次却没有。晚膳时,卫初晗轻飘飘扫陈曦那边的锦衣卫一眼,沉思:锦衣卫定是查到了重要线索,事情定然有了进展,却一直瞒着他们。
锦衣卫为什么要瞒下来?他们在防着谁?
当晚洛言追杀刺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卫初晗由此得知了答案,“初晗,也许……真正杀人之人,是顾千江。”
“师兄?师兄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啊。”卫初晗脸色微白。
洛言轻声,“那个刺客被我所杀,除去面纱后,我看到的人,是顾千江身边的一个侍卫。平时常出入他左右的。明日你且看着,如果那个人没回来,这所谓刺杀,便与你师兄脱不了关系。”
明日又明日,顾千江身边的那个侍卫,再没有出现。卫初晗出口询问,顾千江说他吩咐那个侍卫去帮他做点事,不方便说。
卫初晗苦笑:不方便说。当然不方便说了。只因那人已经死了,如何说?
“师兄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卫初晗低道,“洛言,我们要帮师兄。千万不要让陈公子得知真相。”
洛言哼一声,“不。”
卫初晗看他。
他说,“我凭什么帮他?”
“现在事情变得很复杂,”卫初晗头疼,“不知为什么,师兄对我都不说实话。他在骗我。在我们来的时候,就开始骗我。现在锦衣卫来了,他继续骗。可是锦衣卫是什么人?他骗不下去的!”
“谎言有拆穿的一日,他身边的侍卫减少,你能发现,锦衣卫会发现不了?我帮他,也是在帮自己。给我们争取些时间,让我弄清楚,师兄在做什么。”
洛言不吭气。
卫初晗恳求道,“是,他这个人看起来毫无原则,妻儿都不管。但是至少对卫家,他仁至义尽!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出事。我也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杀人!”
洛言是不想帮顾千江的,可是卫初晗死磨,他只能不情愿地答应,和卫初晗一起,般那些刺客埋痕迹。做了几次,卫初晗也越肯定想杀人的,就是顾千江。
因为之后一晚,那个犯人,逃了出去,没有人察觉。
而从那以后,每天,那个犯人都会带着一帮江湖人杀回来找麻烦,每次必死一人。
大家都说刺客们就是在报复,杀人的计划一定是犯人做的。卫初晗却越来越肯定是顾千江。只有他在杀人时,会把事情弄得这么扑朔迷离又繁琐。一个又一个,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这就是他的习惯。
卫初晗心急如焚,觉得自己必须要跟顾千江谈一谈!
却是当晚,她与洛言商量去寻顾千江时,突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声,人纷纷大喊,“李大人!李大人!不好了李大人遇害了!”
洛言和卫初晗赶过去,野地一帐篷外,围满了人,人人惶恐。
卫初晗转目去寻顾千江,心里着急,没有找到人,却看到慢慢行来的锦衣卫一行人。
陈曦似笑非笑地看她,“卫姑娘,你在找谁?”
卫初晗压下心头焦虑,面上笑,“娓娓姑娘呢?她不是常与你在一起么,为什么这次不在?”
陈曦脸色微顿。
一旁一个小吏大声道,“那个刺客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刺向李大人。当时娓娓姑娘就远远站着,她看到了刺客,就追了出去。”
卫初晗一急:娓娓追出去了吗?
她忙对陈曦说,“快派人去找!娓娓术法不精,那刺客太恶,万一被伤到就不好了。”心中则寻思着,那刺客八成是顾千江。多几个人去找娓娓,可以创造给顾千江逃脱的机会。
陈曦一笑,“卫姑娘多虑了。娓娓术法很精,没有人能伤到她。她若是真心去追刺客,我们完全可以静候佳音。”
卫初晗惊疑不定地瞥他一眼:不知他哪来的对娓娓那么大的自信。
当然,话是那么说,陈曦还是吩咐白英带人去寻娓娓了。到底口上说相信,心里还是有挂念的吧。
于是在众人的等待中,还没找到那刺客,李大人先咽下了气。刺客伤的是肺,没有很好的医治条件,死亡只在瞬间。而这时,全盘已经被锦衣卫接管。陈曦正在看着名册数人头,半晌后抬头,“今晚怎么没见顾大人?”
正这样说着,外面有一些骚乱,来人报,娓娓姑娘和锦衣卫们带着刺客回来了。
卫初晗心里一沉,扶着椅子的手轻轻颤了颤。
陈曦盯着她看一会儿,唇角有些冷。显然,他把卫初晗看做了刺客一伙人。
事情并没有超出众人的预料。
娓娓带回来的青年,正是顾千江。
他倒是坦然,面对众人各异的眼色,沾满鲜血的面上,还挂着闲适的笑意。
只有小顾诺,看到他出现的一刻,就哇的哭了,想要跑过去,被陈曦一把拎起来往后一丢,“带他出去。”
陈曦的气场很冷,透着锐利,与平时的温文尔雅全然不同。
他看眼场地,对身后人说,“在场的每个人,在事情了结前,都不能离开。希望诸位配合下,否则别怪我不念情面!”
“是!”白英等人,立即将这处地方围了起来。
倒是顾千江笑了,“陈公子何必呢?我已经认罪了,一切都是我的罪。我罪有应得。”
“算上死去的李大人,这次跟出来的朝廷命官,全都死了,而这,是你一手所为,”陈曦道,“先前我怀疑是那犯人,可他逃脱后,居然还不走,又杀回来。我不得不把目标放到活下来的几个人身上了。我派人去看着你们,想来你有所察觉,直接动手,为防止再找不到机会?”
“不错。”顾千江点头笑,“毕竟我不敢挑战你什么时候能察觉。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样,即使被你发现,我也无后悔之处。我想做的,全都做了。”
他停顿片刻,喃声,“一共一十二人为官者,今夜,全都死了。”
“什么意思?”
顾千江没答陈曦,而是转头,看向卫初晗。
他笑了笑,目中温柔,“师妹,到今晚止,除了最上面的那个人,下面那些行事的官员,我已经全部解决了。”
卫初晗心中微动,站起来,“师兄!”
陈曦不说话,低头思索。
娓娓突然上前,看着他,目光幽黑冷漠,“顾千江,你杀了这么多人,却觉问心无愧?”
“不错。”顾千江看着她笑。
娓娓微怒,再上前一步,“我亲眼看你杀人,你说你问心无愧。若他们曾经犯错,罪该万死。那你两手血迹,又是欺骗又是利用,最后还杀人,你是不是也该死?你如果只是想杀你所说的一十二人也罢了,但连下面的小官小吏,你也不放过!他们是否也做错了事?”
顾千江漠然,“并没有。但为了杀去我心中目标,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杀生斩孽,我所为,并不后悔;我之罪,也并不可怜。我跟你回来,就是认罪伏法的。”
“没有任何一种刑法,能免去你的罪孽!”娓娓道。
她说,“你既已承认,那我便在今日,替那些受你连累的无辜人,取你性命!”
她说完,眼中色泽就开始变化,人向顾千江掠去。
顾千江一惊,看着她那双没有瞳仁的血红眼睛,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噩梦,让人心慌。他知道自己决不能落于这个少女手中,忙往后急掠。娓娓的速度,却根本不慢于他,几成残影。
“娓娓住手!”卫初晗惊起,看那少女红光萦绕,似乎变得很不一样,忙叫道,“洛言!拦住她!”
“娓娓住手!”陈曦同样脸色大变,喊一声。反应比卫初晗更快,卫初晗需要命令洛言出手,而陈曦在说话间,已经抬步迎了上去,抓向少女的肩。
她的肩膀,却在他手下成虚。
再一看,娓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师兄小心!”卫初晗喊。
顾千江咬牙,他恐怕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些身怀灵异之人的可怕。当年,正是靠着娓娓的姐姐,他才能让卫初晗死而复生。而今天,这把双刃剑,终于把剑锋对准了他!
他向半空飞掠而逃,试图用轻功逃开。正好洛言和陈曦双双出手,配合于他。
但顾千江人已经到了半空,身子却突地一僵,低头一看,一根无实体的红丝线,从少女手中飞出,缠向半空中的青年。少女双手变化繁复的姿势,那不属于正常人类范畴的红丝线,就猛地向下拉,把顾千江重新拖回了战局。
顾千江重重摔在地上,那红丝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此时,洛言和陈曦也终于赶到。
加上顾千江,三个男人,与娓娓战到了一处。
娓娓似很疑虑,天真又气恼,咬唇,“洛大哥,你明明知道他是坏人,为什么要帮他?!他该死!我亲眼看到他杀人!”
洛言不言语,心中却很明白,顾千江不能在这时候死。许多未解谜题,还等着顾千江解开。而且卫初晗……反正顾千江不能死。
见洛言这个闷葫芦不说话,娓娓眼珠一转,看向陈曦,语气更可怜了,“最坏的就是你!你明明口口声声告诉我你要给顾千江定罪,我在甘县时没有帮到你,你还跟我生气。现在我帮你了,我帮你抓到这个恶人,你也知道他的罪了,我杀他,你不帮着我,你还拦我?陈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
与娓娓交错身影之时,陈曦一声嗤笑,“算了娓娓。你这套说辞,蒙蔽一般人也罢,如何敢在我面前哄我?我看上去像是傻瓜吗?顾千江不能在这时候死,他要是现在死了,我都要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忙些什么了。娓娓,你乖一些,住手停下,有什么事,可以商量着来。”
“我若不肯呢?”娓娓反问。
“那你非要致顾千江于死地的行为,就很值得商榷了。就你这般行事,你还想我信任你?”
娓娓一声叹,掠过陈曦耳畔。幽幽凉凉的,“我帮你那么多,你都不信我。怕我若不将心挖给你,你也不相信。如此,我又怎么敢信你呢?”
陈曦心里一顿,但思及娓娓这样说,只是为了迷惑他,抓住机会除掉顾千江,他便不敢多想了。而洛言,自是从头到尾地闷声不吭。
三个人,与少女战得厉害。居然一时间,根本拦不住娓娓。娓娓次次出手抓顾千江,那三人也只能仓促应对。
一直在下面揪心看着的卫初晗,心沉到了底:娓娓有所隐瞒!她果然有所隐瞒!
曾经她控制洛言一人都显得很吃力。
而今,她与三个男人打到一起,其中陈曦与洛言武功不相上下,丝毫不见娓娓吃力。红色迷雾包围着她,她指尖轻点,那三人就在她的操纵下,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免去她的控制。她虚立于半空,唇角噙笑,看上去很是轻松惬意。
而那三个男人,身子越来越僵硬,很难动弹。
“快去帮他们!”卫初晗匆匆对白英等锦衣卫讲。
其实不用她说,锦衣卫眼见三人被妖女所控,都攻了上去。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加进来,虽然伤不到娓娓,却也给她增添了麻烦。
红衣少女轻叹口气,有些烦恼地蹙眉。手一扬,又一拨人陷入了她的操控中。
但是她知道,今晚,再打下去,恐怕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最重要的是——她杏眼斜乜,幽幽地看眼陈曦,悻悻想:何必为了一个顾千江,得罪陈曦呢?如果今晚当着陈曦的面杀了顾千江,她恐怕就无法再赢得陈曦的喜欢了吧?
于是,陈曦陷入一团空白梦境,挣扎不开时,突听到耳畔一声轻笑。那声轻笑,似一滴水溅入清泉,激起了涟漪,也唤醒了沉睡之人的神志。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喏,你到底叫什么啊?你一直骗我,我都没弄清楚来着。”
在陈曦的空白梦境中,一道红衣身影闪了半面身,妍媚之态,便是看不到脸,也知道那是谁。
陈曦心中惊乱:原来这才是娓娓的本事么!
难怪她总说她从来没对他做什么,他为什么不信她。
她确实从未对他做什么。
不然,以娓娓今晚展示的手段,同时操纵几十人,尚游刃有余,还能虚影投入他的梦境……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能起死回生,自然也能让人无知无觉地死。
这才是真正的灵女!
陈曦脑子一团乱,听那少女没等他回答,就在他的梦境中唔了一声,笑道,“原来你叫沈辰曦啊,什么陈曦,果然是骗我的,哼!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
他什么都没说,她就自动从他的脑海中搜寻记忆,找出了他的真名。若是这种手段平常就使出来,陈曦哪里能哄得住娓娓?
到此时,陈曦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娓娓所在的那个部落,说他们的圣女自来婚姻问题很是发愁,往往嫁不出去。
手段高妙成这样,就是存了利用之心的男人,都不敢娶啊。不然你做个什么,或者稍微有二心,人家略微一施展手段,你就无所遁形了。
娓娓有这般手段,可她平常从来不用,一直表现傻乎乎的,被他哄着玩。
她何必?!
“你到底要做什么?”沉睡中的陈曦,终于冷静下来,轻声问她。
他只能看到她投进来的虚影,看不到她的真实面孔。但她唔了一声,他就能想象得到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在眼眶中轻轻转了一圈,狡黠笑,“你又不是我夫君,你管我干什么呢?我不告诉你!”
她又似嗔似恼,“你干嘛要帮着那个顾千江,跟我作对?我要杀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干嘛多管闲事?”
陈曦已经冷静下来了,娓娓操控了他身体,让他身体动不得。在外界对她出手之时,她还过来跟自己说话,说明,她真心,是并不想伤害自己。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好商量。
陈曦道,“我并不是多管闲事。朝廷人马伤亡成这样,我必然让顾千江活着,带回去。如此,才是证据确凿。你若是杀了顾千江,那倒霉的,便是我了。而洛公子,恐怕是因为卫姑娘才救人的。总之,你不该动手杀人。”
娓娓哼一声,“我杀人怎么了?反正你们想拦也拦不住。”
陈曦不吭气了。
又听那姑娘在他梦境中一笑,“骗你的啦。你不高兴我杀他,我就不杀他了。反正,咱俩是一块儿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一块儿的了?”陈曦问,“娓娓,你恐怕是为某人做事的吧?那个人把你派去青城,就是想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能不能拦住我。你跟上卫姑娘等人,恐怕也是为了我吧?从一开始,你想要的,就是顾千江死。当我和你的目的一样时,你就帮着我。当不一样时,你就立刻动手。”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你让我去甘县,阻我来寻顾千江,恐怕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你背后的那个人,不光是要顾千江死,还要借着顾千江的手,把这一行人全都弄死。所以你不希望我插手。为什么要这些人全都死?这些天,我也大约查出一点东西。无一例外的,这一行官员,不知道顾千江废了多大的心思,才把所有人凑到了一只队伍中。他们全都是当年陷害卫家之人。”
“终归到底,这件事,与卫家灭门案有关。你背后的人,想把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全部杀死!也许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陈曦的声音冷下去,“就冲着这份险恶用心,娓娓,我不会跟你是一路的。我沈辰曦,绝不是这种杀人越货、掩埋真相的人!”
娓娓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似烦恼般,“原来你这样想……好吧,就算你说的全对,可我还是觉得我们是一队的。我不想……我可不想看到某一天,我与你挥刀相向。那样,我会难过死的。我才舍不得对你动手呢。”
陈曦声音柔下去,“那就不要为他做事了。娓娓,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小姑娘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笑,“辰曦,原来你是在诈我啊。嗯,我在为谁做事,我现在不想告诉你……顾千江都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说啊?我不告诉你,但是我在邺京等你。辰曦,等你回了邺京,我再找你玩儿啊。”
“娓娓!”
陈曦喊了一声,身体所受的控制陡然失效,他从半空中跌落下去。忙运转武功,半路上换姿势,才平安落了地。再看半空中,锦衣卫们一个个掉下来。而那原本控制着他们身体的红衣少女,笑盈盈地冲他挥了一挥手,转身跃入了黑暗中。几下,就不见了踪迹。
陈曦怅然而望,半晌无话,心情复杂。
娓娓……她……算了。
她说在邺京相见,陈曦却真心希望,不要相见。
他隐有所觉,那埋着的秘密,恐怕是他不想看到的。
事情越牵扯越多,他不会真的……要把当年卫家灭门案,给翻出来了吧?
曾经自信自己能够翻过来再掀回去,如今,陈曦却不敢保证了。一个娓娓,就骗了他这么久。他恐怕没能力管卫家灭门案……父亲的叮嘱,是对的。
可惜他埋入了大半只脚,想要收回去,似乎也收不回去了。
当晚,顾千江被锦衣卫接管了。顾诺也落到了白英手中,任小孩再哭闹,也见不到父亲。
倒是陈曦与顾千江见了一面。
陈曦问他,“你手段如此,完全可以在我出手前逃得远远的,为什么回来?”
顾千江轻笑,“因为娓娓姑娘手段厉害,我打不过她。”
“不对,”陈曦摇头,他对娓娓有一定了解,“只有在我们面前杀你那次,她才真正出手。之前,她从来没出手过。我问过白英等人,他们过去时,你与娓娓不过是用寻常武功对打,娓娓根本没对你用术法。”
顾千江似笑非笑,“陈公子不能这样说。毕竟她那样会术法的人,就算使用术法,让我们正常人看不出来,也是难免的。可是事实落到我们身上,却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小姑娘太可怕,陈公子莫被她骗了。”
陈曦面无表情地看他,半晌,“你这样说,我们便无话可谈了。”他起身,“但你想得到的东西,有我在,你恐怕也不能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