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碰到了卫家灭门案的冰山一角,上面的人就调他回去。到底只是上峰的意思,还是上峰听令于他父亲的意思?
他父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自己下属的事,不可能不知道。即使这只是北镇抚司的意思,父亲他一定也是知道的。父亲明明知道,却不干涉,这是不是意味着,父亲也默认他停下这些事,回京去?
陈曦扣着信的手指跳了跳,眸子深沉:卫家灭门案,惹到的到底是谁?按说他尚要叫卫初晗一声表姐,都是这样近的关系了,父亲也不赞同他查下去?是多厉害的人,让他父亲都不想管?
莫非……是陛下?
陈曦心头一沉:如果真的跟陛下有关,那他绝对立刻抽身,不会去管了。随便卫家灭门不灭门,都不如锦衣卫的地位来得重要。
“那公子,我们是……放过顾千江,不查了吗?”白燕问。
陈曦淡声,“继续查吧。父亲只是没说查下去,但他也没明确说不能查。我送去京城的信,他根本没回,回来的却是上峰的信件。我们我想,也许有问题,有麻烦,他并不想管,但他既然没有明言斥我,该是也没到那个程度。既然他没有说什么,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拿权势来压,还是借助上峰来压……有人不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我偏要知道。”
白燕无语片刻,“沈大人真的是这个意思吗?镇抚使都让我们回京了,大人您为什么觉得,你父亲只是不想管这事呢?他就不能是借助镇抚使的口,说出他的话吗?”
陈曦微笑,“要不怎么说我是他儿子,不是你是他儿子呢?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白燕,“……大人您这么编排你父亲,小心他知道。”
陈曦横她一眼,没理会属下的苦楚。
但是作为下属,白燕是真觉得苦啊,“着一切都是大人你的猜测。要是最后,发现我们惹了不能惹的人物,那怎么办?”
陈曦沉痛道,“那就怪我父亲,为什么没有及时提醒我!”
“……”上峰的这道调令,难道不是沈大人对您的提醒吗?您是眼瞎了看不见吗?
陈曦既然做了决定,当然不管下属们怎么说,都不再动摇了。比起虚无的猜测,他更信任自己的直觉。做锦衣卫这行,不能说好奇心旺盛吧,好奇心总是有的。白燕等人总担心自己给锦衣卫惹麻烦,陈曦却坚信如果是真的不能碰的人,父亲就是绑,也会把自己绑回去。而今只是不与自己通信,猜测父亲那边出了意外,倒不如猜父亲只是不想管而已。
既然已经入了局,在出局前,如果都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就想把他送出去,陈曦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吧。
已经从顾府拿到了些消息,陈曦在斟酌怎么对付顾千江。卫初晴能出的乱子,在他能收拾的范围内。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娓娓为什么要他去甘县看那个阵。娓娓是在迷惑他,还是送证据给他,还是只是要找姐姐?
小姑娘的心思太跳跃,他真是猜不出真假啊。
几日的布置后,到了卫初晴与他们约定好的那天。
那日傍晚,锦衣卫诸人,就在顾府的东西南北布置妥当,保证做到陈公子一个讯号发出去,众人能当即明确自己的人物。锦衣卫这边,陈曦打算自己独自上门。娓娓想要跟他一起去,忧心忡忡地说,“上次没有走遍顾家,万一府里有养了什么妖魔鬼怪,要吸你的精血怎么办?万一再有什么夺魂阵,把你困住怎么办?世事无常,谁知道你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在众锦衣卫的白眼中,陈曦忍笑,并不把娓娓夸张的话当笑话听,而是认真分析,“所以才需要你留在外面啊。万一我被什么妖怪抓住,被女鬼缠住,被咒死啊……总需要你这个专业人士留在外面,起码能帮我招招魂不是?”
娓娓偏头,看了他一眼,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她如此干脆,又让陈曦对她的猜忌动摇:如果娓娓真的要对付他们,应该跟着进府才对吧?难道自己果真太多疑,误会了娓娓?
同时,卫初晗那边,是绝对与洛言一道上门的。在顾诺哭闹了几天后,卫初晗也答应带顾诺一起回家。结果小孩子欢天喜地地换了新衣裳,以瘦了一圈的小可怜造型出现在她面前时,卫姑娘笑,“当然会送你回家,却不是现在。得再等会儿。”
顾诺瞪眼,控诉地看着卫初晗,“你又骗我?!”
卫初晗凉凉说,“没骗你,就是你娘心机太重,我总得做点准备才对吧?”
大人的恩怨,顾诺不太懂。可是被关在院子里几天,他很是机灵,也知道了一些事。这些事,让他在仰头看卫初晗时,总有些不高兴。不高兴之余,还有些……不敢看她。
小孩子发呆:娘真的是坏人吗?疼他宠他的娘,实际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他该怎么办?等见到娘,他一定要问一问。如果娘做错了,那也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缘故,改过来不就好了?改过来,还是世上最好的娘!
正是这份心虚,让卫初晗对他随意安排时,顾诺只是不开心地瞪了两眼,没有大吵大闹。
洛言拎着顾诺,去把小孩子托付给白燕。按照卫初晗的说法,告知白燕,让白燕按卫初晗说的那样,到时候送顾诺进府。
白燕看眼一旁哄娓娓的陈公子,主子没说不行,她自然就愉快应了下来,抱着小孩子走了。
顾诺被白燕抱在怀里,头靠着这个女人的肩,闷闷想:这个姐姐的怀抱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他抬起清亮的大眼睛,看到洛言身后,卫初晗没有情绪的眼神。那眼神让他恍惚,好像看到娘亲一样。一想到娘,心中无限酸楚和想念,让小孩子眨巴着乌黑眼睛,痴痴看着前方。
多想再回到娘身边啊。
虽然这些大人对自己并不坏,可是他还是最喜欢娘了。
卫初晗与顾诺对视,也看到了顾诺那种孤零零的小可怜眼神。她心中并没有同情之心,只想着这到底是她的保护符。既然顾诺在她手中,当然该出现在最合适的时候。
之所以一开始不出现,也是想迷惑下卫初晴。
如果卫初晴第一眼就看到顾诺,那顾诺那副人质的模样,必然会让自己和卫初晴谈不下去。甚至惹得卫初晴发疯。索性,不如让卫初晴认为,自己是同情小孩子的,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不会把大人的恩怨,牵扯上一个孩子。
毕竟卫初晴再厉害,对她的观感,总是容易受十年前的影响。这是利是弊,端看卫初晗自己怎么用了。
由此做好一切准备,真正登门顾家时,只有卫初晗、洛言、陈曦,还有陈曦身后跟随的四五个侍卫而已。
含珠亲自在府门那边等候,见了几位客人,望几人一眼,目光在卫初晗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含珠一副心事重重的苍白模样,向几人见了礼,没说多余的话,直接领几个人往后院去,去见卫初晴。
顾府很是静谧,灯火细弱,蜿蜒穿梭。一路行来,都是没什么人的。
陈曦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天生的容易讨姑娘欢心。眼下,就由他笑着,与含珠搭话,“含珠姑娘,怎么府宅这么静,是出了什么事么?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吗?”
含珠勉强笑一下,“没什么事。只是我家夫人身体不好,不喜吵闹。到夜里,便不许府上人走动。尤其今日来了几位贵客,自然要约束好下人,免得冲撞了诸位。”
陈曦噙笑,“顾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他向身后侍卫使个眼色,转弯时,不动声色的,一个侍卫就不见了踪迹。而陈曦一路拉着含珠说话,转移含珠的注意力,竟没让她发现。
卫初晗看眼旁边沉默走着的洛言,心酸想:看看人家那位巧言令色,再看看她家这个闷葫芦,这差距大的……
察觉姑娘的目光,洛言侧头,疑惑看她:怎么了?
卫初晗没说话。
洛言目光闪了闪,步子放慢,与她同行,用别人听不到的低声说,“你是不是害怕?”
“……”这么多人在,洛言是哪只眼睛看到她怕了?
左右前面陈公子在套情报,为防止含珠警惕,卫初晗不好凑上去,便来逗洛言,“就算是怕了,能怎么办?”
洛言淡声,“你跟着我,别怕。”
卫初晗怅然道,“这谁能保证呢?我是跟着你,但我一个文弱姑娘,谁推我一把,我都受不住。也许到后面,我想跟着你,都跟不了……你干什么?”
她冷眼看洛公子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绳子来,按住她手腕。卫初晗抖一下,抗拒后退。
“别这样,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洛言教训她的大惊小怪,抓着她手腕,准备拿绳子把她跟自己的手腕绑在一起,还耐心解释,“这样的话,别人就分不开我和你了。”
“……你、你认真的?”卫初晗脸色变了。
洛言没说话,但转眼间,绳子精准地缠上了他和卫初晗两人的手腕。
卫初晗仰头看上青年浓密的睫毛,睫毛下那双疏淡的眸子,发现他是真的不开玩笑。卫初晗连忙往后躲,死活不让他缠上她。在青年无声息贴过来时,她的声音都绷得变调了,“洛公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洛言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卫初晗怎么都躲不开。
卫初晗咬牙,重重推他,“放手……你给我放手!洛言,你要是敢绑我,我们立刻完蛋!”
洛言手中动作一停。
两人在后面弄出的动静有些大,含珠不由回头看。她眼神有些古怪:说真的,看卫初晗顶着一张和卫初晴一模一样的脸蛋,与不是顾大人的男人勾勾搭搭,含珠心里提醒自己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每次看,都有些受冲击。
……总有一种夫人背着顾大人爬-墙的罪恶感呢。
“你们这是……?”含珠迟疑。
陈曦与含珠一同回头,看到脸色尴尬的卫姑娘、还有一脸淡漠的洛公子,目光落在他两人手上的绳子上,陈曦顿一顿,淡定地挪过了目光,“含住姑娘别在意,不要打扰洛公子和卫姑娘谈情说爱。”
“……”卫初晗脸色几变,她哪有和洛言谈情说爱!
卫初晗再不敢逗洛言玩了……公然牵牵扯扯什么的,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脸皮那么厚。
之后一路,含珠顺利带陈曦等人到了目的地。一处在湖上搭建的凉亭,四面铺纱,徐风瑟瑟。白衣女子坐在亭子中央,小案上摆了两壶酒,几盘小菜。卫初晴不知道坐了多久,抬起眼,几人已经到了亭中。除了陈公子有些礼貌地打招呼,双方谁也没寒暄的动作……卫初晴始终坐着,都没有站起来。
听到陈曦的礼数,卫初晴也只是眸子移了移,落到这位清贵公子身上,冷冷淡淡地点了点头,“陈公子。”
陈曦不以为杵,礼数一到,他便能言笑自如地与卫初晴说话,“上次见面有些匆忙,未能与顾夫人郑重见礼。今日一见……”
“陈公子,你不用跟我客套。”卫初晴打断客气的陈曦,那张英俊的面孔,丝毫没有打动她。卫初晴与陈曦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卫初晗,“过了今晚,你我再不会见面,那些虚伪的礼数,实在不重要。我知道陈公子想从我这里打探些顾千江的事,但我并不准备与陈公子你交谈。你们来多少人,我都是不会说什么的。我只想跟初晗姐姐说说话。其余人,都不必待在这里。”
被人这样打脸,陈曦也只是笑了笑,“哦,那顾夫人只想与卫姑娘叙旧的话,我们便坐下来,陪陪卫姑娘好了。”
“那也不用,来了这么多人,自然有你们要做的事。”卫初晴道,“想请陈公子帮个忙,可以吗?”
“夫人但说无妨。”
卫初晴的眼睛,看着的还是卫初晗。她的话冷冰冰的,仿佛千年寒冰,说出口的时候,让陈曦的脸色,也一下子冷了下去。她说,“你们都知道,我的性命被一点点抽去,补给初晗姐姐。我很快会死,但我并不喜欢我的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既然要结束这一切,不如由我亲自来结束。”
“今晚,顾家会发生一场大火。火势很大,会烧掉整个院子,包括我,也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脸色变了,疑虑又顾忌的目光,全落在卫初晴身上。
陈曦咬牙,“你……你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立刻转头就走?”
白衣女子依然端坐,将自己的话说下去,“因为这场大火很大。稍不注意,可能危及整条街,整个城。在你们进府的那一刻,火灾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初晗姐姐自然是无所谓,可以转身就走,可惜初晗姐姐想从我这里听些秘密,她不甘心走。而陈公子你……陈公子你身为锦衣卫,你在明知道这场火会发生的前提下,敢跟我打这个赌?你们锦衣卫以以天下为己任,正直得不得了,你敢就这么走吗?”
说到锦衣卫的“以天下为己任”,卫初晴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嘲讽。
陈曦冷眼看她,他的笑容消失,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几多冷冽。跟随的侍卫,也一个个握紧手中刀,随时等待命令。陈曦的大脑在飞快动着:他不知道卫初晴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但如卫初晴所说,不管真假,在卫初晴说出火灾时,陈曦就不能当做不知情。如果他只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他根本不会做什么锦衣卫。而入了锦衣卫一行,就无法看着即将的灾难,只保全自己。
那么,该怎么办?
威胁卫初晴?
眼下有什么能威胁得了她?
陈曦第一想到顾诺,可他看到卫初晗的眼睛,又把话咽了下去。顾诺是卫初晗的一道符,陈曦不想自己刚和卫初晗合作,就与卫姑娘撕毁协约。
可是除了顾诺,好像也没什么能威胁得了卫初晴。性命嘛……在卫初晴得知自己状况的那一刻,她的命,就已经不重要了。
而严刑酷法……也没有那个时间。
陈曦问,“你要放火的话,这一整个院子的人,你都不管吗?这可是你顾府的人。”
卫初晴说,“我为什么要管?顾千江不在乎我的性命,我自然也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陈曦还在思量别的对策,卫初晴又凉凉道,“陈公子,劝你不要浪费时间。我说了,在你们进府的那一刻,火灾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多拖一会儿工夫,你们就多一分危险。而且我还要送陈公子一份大礼……陈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拿到有关顾千江罪名的那些证据吗?你不是上一次拿到的证据,不足以让你对付顾千江吗?你不是就想从我这里套得消息吗?那我告诉你,这些证据,确实在顾府。陈公子你光明正大地搜查,我都会当看不见,不许任何人对锦衣卫出手。让陈公子你能拿到证据,给顾千江定罪。这份大礼,够不够让你心动?”
疯子……她真是个疯子……
到这一刻,陈曦心中才产生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如卫初晗所说,去提防卫初晴。他的心思放到了顾千江身上,他不知道一个女人心狠成这样。谈判也不要,利益也不要……什么手段都不用拿出来。因为一开始,她就把路点名了。
就这条路,你们爱走不走吧。反正我是要死的,你们随意。
陈曦忍耐问,“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我给你们选择的路子。火势就在顾家,已经开始。这个府宅,陈公子你去搜吧。看你能不能在火点燃前,把那点萌芽掐灭。你们都可以去找火,人多力量大……我只要初晗姐姐在这里,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你怎么能保证火势一起,整个院子都不保,整个顾家都不保,甚至整条街都可能危及?”卫初晗终于开口。
陈曦心一跳,猛有了一个猜测。这猜测,让他遍体寒冷。
火药!
爆炸!
只有这种强大的威力,才能言累及整个府邸。
卫初晴深深看着卫初晗,知道卫初晗在给陈曦提醒,她却也不阻止,反而笑了笑,“我不告诉你们答案,你们自己去找答案吧。不过要抓紧时间啊。”
“多长时间?”陈曦促声问。
卫初晴道,“半个时辰吧。”
陈曦再不看她,转身就走,临走前,他一把拽住当路人的洛言,“洛公子,你和我们一起去找!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洛言和陈曦有合作关系,答应帮陈曦忙。但事实上到现在,洛言没有帮陈曦做过什么。
洛言看向卫初晗。
卫初晗点了点头,“没事,你和陈公子去吧。多一个人,多份希望。我的性命,全交到你手中了。”
众人焦灼离去,化作一道道黑弧,掠入深夜中。卫初晗站在原地,飞纱中,她看洛言被陈曦拖走,两人说着什么话,背影越来越远。她盯着洛言的背影看,卫初晴则看着她。
半晌,卫初晴勾唇笑,“你这么喜欢他,可真是可怜。殊不知,卫家的灭门悲剧,可是由这个人引起的啊。”
“……!”卫初晗猛地回头,看向端坐的卫初晴,“你说什么?!”
她身子颤了颤,然后觉得可笑,手紧了又松,嘲讽道,“你尚且不认识他,凭什么这么说?”
卫初晴唇角带笑,做个手势。卫初晗看着她,慢慢走过去,坐在卫初晴对面。卫初晴端起酒壶,给两人倒酒,在卫初晗紧迫的目光中,她慢悠悠道,“我怎么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了?他不就是刘洛吗?”
“……!”
卫初晴笑,“初晗姐姐你干什么这样惊讶?我认出刘洛,很难吗?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实际上我亲手杀过的人,并不多啊。在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刘洛了。我亲手杀他……他却没死。我看着他,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这个人如此眼熟,让初晗姐姐你这么牵肠挂肚……我认出他来,不是很容易吗?”
“你果然,亲手杀的他!”卫初晗身子前倾,手扶着桌案,轻微颤抖。若不是用力地克制,若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想从卫初晴这里知道,她真是立刻想杀了卫初晴!
卫初晗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说卫家的灭门悲剧,是他引起的?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若你有半字假话……”
“我不必说谎,”卫初晴端着酒液,噙笑摇了摇,“这件事,其实很好查。以前你不知道,是你没听过,官府把刘洛这个人藏起来了。但是如果你知道了刘洛是谁,你从这个人身上开始查,自然能查清楚我是不是骗你的了。”
她叹道,“他当年被我残害得很可怜……可是如果仅仅为一份爱情,我也没必要做那么狠绝啊。我尚且给初晗姐姐你留了全尸,我为什么非要让他在火里烧死,让他万箭穿心,让他不得好死呢?我当年可是顶了你身份的人啊,对昔日情郎做的那么过分,顾千江会没有一点疑心吗?”
“之所以我敢这么做,不怕被人报复被人疑心,恰恰是因为,卫家灭门案的缘由,正是刘洛引来的。”卫初晴淡声,“我原本不知道。不过在我知道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人了。初晗姐姐你觉得我是坏人,但我也姓卫。被害得无家可归……我怎么能不怒呢?”
“接着说,”卫初晗声音干冷,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僵硬着,“刘洛,他到底是谁?!”
“刘洛刘洛……刘这个姓很常见,可在大魏,在邺京,它是有独特的地位的。你端看刘洛当年死中逃生后……他不敢再姓刘,自行改名换姓,你还猜不到吗?”卫初晴笑,声音幽幽凉凉的,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淡的口吻,“在大魏,我们的皇室,可是姓刘啊。”
“然后呢?”卫初晗声音不由放大,“刘洛到底是谁?!刘家哪户人家的?他为什么害得卫家灭门?”
“看初晗姐姐你的样子,好像要手刃情郎似的,”卫初晴笑得恶意满满,“可你舍得吗?”
“……”
“其实他也很无辜啊。是上面的人拿他当箭用,挑不出卫家别的错,就用这个错来构陷。”卫初晴说,“我从小不在邺京长大,我对邺京的情势不太清楚。但初晗姐姐你应该比我清楚。拿这个做文章,到底是什么罪来着?”
“谋反,”卫初晗冷冷道,“卫家是以谋反论处的。你是说,真正谋反的人,是刘洛?但你不是说,他姓刘吗?皇亲国戚,为什么要谋反?”
“初晗姐姐你长在邺京,你应该听过一些传闻的,”卫初晴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年前,当时的太子谋反一案,震惊朝野,让当时的皇帝震怒。甚至因此,皇帝遭受重击,早早退位,将江山传给了先皇。”
“……刘洛是那个太子的遗孤?”卫初晗吃惊问。
卫初晴摇头,“不是,据说那位谋反的太子,并没有子女。当年那桩谋反案,牵扯甚广。听说邺京的许多名门望族,都折损在其中。卫家在那桩案子中,好像也受了很多牵连……”
“不错,”卫初晗点头,“我听姑姑说起过。不过那时卫家并没有被此打压,一蹶不振,不是吗?我以为那桩案子,早就过去了。”
“是过去了。可是卫家被牵扯一次还好,牵扯两次,就是伤筋动骨不得愈了,”卫初晴道,“刘洛……他不是当时太子的遗孤,却是牵扯那件谋反案中,另一个本该死、却被人保护下来的孩子。他的出生,就带着罪孽。皇室可以不追究,但只要有一点煽风点火,皇室就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他是谁的孩子?”卫初晗迫声问。
看着卫初晗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卫初晴笑而不语,递给卫初晗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