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乌云散去,月亮从云后钻了出来,清寒的光辉拂照大地,给大地带去光明,洒了一地碎银般。
在月光中,草原像是一片白色的沙漠,一片白色的海。在草海中,刘泠没有回头,一刻都没有。身后的刀剑声,被她一步步留在后面。她苍白着脸,一步步向未知的前方走去。她低着头,在风中艰难前行,每多走一步,就觉得世界变得安静一分。
这是一条沈宴为她争取的路。
一条不必她去拼力的路,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他在背后为她厮杀,他会受伤,会流血,会生命垂危,也会没有结果。
他在背后站得笔直,千万人来,他一人可抵,冷冽无情。
刘泠一次也没回头。
她从黑夜走向天明,她抬起头,母亲凄哀的身影一直跟着她。她一遍遍说,“他会受伤,他会死,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就这么走了呢?”
“阿泠,回头去,跟沈宴在一起。就算死,你们也要死在一起。”
“阿泠,你不会想像害死我那样,也害死你的爱人吧?”
“阿泠,回头——”
“闭嘴!”刘泠冷着脸,打破四周的沉静,把一路保护她的杨晔吓了一跳。
周围空无一人,杨晔看到刘泠肃着脸,自言自语般说话,“他让我等他,他说他会来找我。我听他的话。”
她的神情寂静而平和。
回过头,朝霞一点点从黑暗中露出影子,草香如影相随。
刘泠深深地望着,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低下头,眼光温柔,深情无限。
她心中如何想,旁人是看不懂的。但无论如何,杨晔没有带一个哭哭啼啼的公主上路。一片黑浓浓的夜色中,他们成功找到了沈宴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彭叔领刘泠去屋中休息。杨晔说去后方看看有没有追上来的人,并查看沈大人那边情形如何。
跟彭叔说了几句话,刘泠便已了然:这个地方,是沈宴早就安排好的。他早就计划让她走,这门和亲,从头到尾,都阴谋重重,肯定会发生意外。
不幸的只是,这个意外掌控的时间发生了错误,脱离了沈宴的掌控,让他们不得不陷入被动。
“公主,这里很舒服,你可以睡一觉。老夫去镇上打听消息,看那边到底如何了。”彭叔是锦衣卫安排在这边的线人,当然无比关心事情的进展。
刘泠应了声,等人出去了,她坐在床上,却并没有睡。她靠着墙,手扣着身下褥子,僵直着脊背等待。天还黑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从离开沈宴那一刻,就没有平静下来。
她几次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看,想等到消息。
她在窗前一次又一次地走过,看月亮挂在天上的位置一点点发生变化,看天上渐有了亮光。
她心情烦躁,想骂人,想打人,想撞得头破血流。
但手碰到门,想到那个挺如剑的背影,她又去说服自己。
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打了几个盹,醒来如激灵,再去看,还是没有人。
她觉得这一晚这样难熬。
忽有一瞬,她听到门板轻微的响声。
刘泠身子僵住,将自己贴在门后,仔细听外面的声音。她专注听,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严重。总觉得门后有一个影子,黑色压上来,蠢蠢欲动。
她咬着贝齿,紧张得手脚冻住。尽量让自己呼吸轻微,然后从发上拔下一根簪子,紧握在手中,对准门的方向。
那种轻微的响声再次发出,在寒夜里无比清晰。
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但就在刘泠眼皮下,好像外面有一道小风吹进来,里面的锁一下子掉落在地。门开的声音,还没有锁头掉在地上的声音响亮。门被推开,月光照进来,一个人影从外而内。
刘泠却一点也不怕,任何危险的状况,都让她血液活跃,吸引着她,让她不受控制地向前。她每次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让自己更加理智点。
她对自己说:刘泠,不要求死,活下去。
忽的抬手,将手中簪子对进来的人刺下去。
她的手腕刹那间就被一只温凉的手握住,让她抖了一下。
然后她由被抓着的手开始,被拽入一个混着血腥味的怀抱。他一手举高她抓着簪子的手,一手贴着她后脑勺,用很大的力气,将她贴上他怀抱。刘泠头昏脑涨地撞上一个男人的怀抱,对方的胸肌硌着她,她头还轻微弹了一下。
青年的呼吸滚烫,落在她头顶。
他说,“别怕,是我。”
刘泠沉默半晌,“我知道是你。”他一拉住她,她就知道了。
很长的沉默。
沈宴突然开口,“别怕,我没有受重伤。”
“我知道,”刘泠轻声,茫然地依偎在他怀中,“可我还是怕。”
沈宴呼吸略重,突俯身,亲向她眼睛,吻去她眼睫上的水光。
他吻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说,“有没有好一点?”
刘泠身子抖动,抬起头,看向他。黑暗中的这个人,背着光,她看不太清楚。但这无所谓,她仰起头的时候,什么都不在乎了。她颤抖着手,将他的头拉低。一晚上的害怕和忧虑,在这瞬间,终于有了结局。
她和他气息缠绵,快感攀着脊椎,一点点顶上去。
喘息声轻轻重重,互相吞噬。
刘泠被按在门上,沈宴灼热的气息,汗湿的身躯,带着血味的抚摸,都让她全身一点点颤起来,越颤越厉害。她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双手摸到他腰间。她摸到粘稠的液体,顿了一顿,仍摸了上去。
黑暗如一杯酒,在晃动着,摇曳中,终于倾洒出去。
高度紧张后的这对男女,大汗淋漓,反应激烈,敏感至极。
颤抖着,刘泠倾身问他,“……疼不疼?要不要包扎伤口?”
沈宴的回答,是俯下身,一个缠绵悱恻、将她吻得天南地北俱忘记的长吻。
身体紧密碰撞,力和美相结合。被一次次撞,头磕在他大手上。他覆着她,两人都心脏跳的剧烈。刘泠的眼睛流下泪,被吻去。她摸他的眼睛,也去亲她。一言不发,却都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在这种冲撞中,刘泠的心慢慢静下来。她那无处发泄的惶恐,在身体刺激下,终于从暴风雨中解救而出。她变得平静而充满希望,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她终于可以闭上眼,安心地睡一觉了。
沈宴平安归来。
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呢?
刘泠睡了很长时间,天已经大亮,她才悠悠转醒。昨夜逃亡赶到的这间房,彻底落在了她眼中。她披散着发,在床上呆呆坐着,在屋中寻找沈宴的踪迹,未果。
心又一下子慌了。
“沈宴!”她喊一声。
昨夜好像一场美梦,梦醒后她还是那么爱他,他却还没回来吗?
刘泠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走出去,刺眼的日光落下,她一下子适应不了,眯起眼睛。
再转头看去,刘泠微微笑。
她看到院落外,换了身衣裳的青年站在栅栏外,与一个略肥壮的妇人说话。妇人脸微红,把挽着的食篮交到他手中。妇人忽看到屋前站着的白衣姑娘,讶了一下,“沈大人,这位是?”
沈宴回头,见刘泠站在院中看他。
他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
他一笑,刘泠的心就跟着明媚。尽管他手势跟叫小狗一样,她仍巴巴地走上前。
她的肩膀被沈宴搭上,沈美人眯眼,漫不经心道,“她是……我妻子。”
低低矮矮的木头房子外,刘泠猛地抬头,她心有明光,看向她那个发着光的爱人,他对她笑得真温柔,真好看。
妻子……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