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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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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为什么每次一说这种肉麻的话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呢?不过这种话也是迟早是要说的嘛!俗话说,借着机会就要趁热打铁,赶鸭子上......这个这个......我的意思是说接下来是不是该来一个亲密的拥吻什么的,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天空为被,大地为床......来场野......我是不是想多了!不过看小熙现在面红耳赤完全一副不要不要的状态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我们上次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只不过那次是借着酒劲儿借题发挥的,现在她很清醒,旁边还这么多人!怎么办?怎么办?What should i do?俗话说,面对问题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嘛,子曾经曰过的......这个这个是吧!想想!想想!不过这也好办,想办法把他们支开,然后我再和小熙来个清爽的二人世界,对酌几杯,相信三杯五盏下肚,以我的酒量......咳咳咳......不过她的酒量好像也不差啊!不管怎么说做人就是要自信一些的嘛!男人就要自信!自信!”

“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哦!对了!”言玉正是思索,又是身旁小熙看得蹊跷,继而猛然一个打岔,只叫他浑然一惊,忙罢了思绪,只急急地应答起来,“啊......我是在想......即使那座房子再好,若是没有你住在里面,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哥哥真会说笑......要我住在里面......做什么啊!”小熙闻声一怔,心下瞬时慌乱起来。

“我没有说笑......小熙,我可是说真的,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虽然我们之间有过那个......啊......我是说有些话一直没有机会向你当面说出来......其实我挺喜......”

“嘘......”

言玉正待将那句紧要话儿迸出口来,却是小熙神色一晃,顺势抬起玉指做出一个噤声动作,又是会心一笑间转罢了身子缓步向着远处的荒漠步去。

言玉晃过神色,更像那身前女子揣着某种引力般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牵了过去。

“其实,我知道哥哥想说什么!”

一刻后,二人坐在一弯高高的沙丘顶端,只叫那呼啸的北风吹得发髻凌乱。

“我之所以不让你说出口,是怕......我们的感情最终经不起时间考验......空欢喜一场......”

“经不起时间考验?我对天发誓这个这个......等等!不过既然她这么说的话,至少证明她也承认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是啊!我们本来就是有感情的嘛!”

言玉闻声虽是面上揣着三分难忍,却是细细一品,不免心下一喜,又是瞥过四周正是无人,扯大嗓门仰天道:“我李言玉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江小熙一人,如有背叛......这个这个......干嘛捂我嘴!”

言玉的赌咒发誓还未礼毕,却是嘴已被小熙的玉手堵上,“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你若说你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我才不会相信呢!”

“我是真的......啊!我是说我是真心的!”

小熙莞尔一笑不去理会言玉,继而望着眼前那片飒飒滚滚的沙漠款款道:“看着这片沙漠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爹爹给我讲过的塞北荒漠里的英雄传说......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看来小熙是想要来点浪漫的,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处在一种这个这个若即若离......啊......不是!不是!应该是这个欲拒还迎的状态,对啊!所以现在急需的是一股催化剂般的东西能将它无限放大,以至于在两人之间产生一种无形的情感引力,然后这个这个......咳咳咳......看来我还懂得挺多的!人嘛就要学会倾听,不要总是打断别人的想法,那不如......就让她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好了,其实这个讲故事的过程呢,也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的,起码效果是一样的,关键是在这期间还可以互动一下......咳咳咳......做些小动作什么的,岂不是很好,反正现在天色还早,刚刚又打了一个小小的这个......胜仗,但我说的这个胜仗是必须要奖赏双引号的啊!好吧!好吧!来吧......我洗耳恭听......”

言玉思绪一转,忙道:“小熙,你说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啊......”

“哥哥想听我讲故事......”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就坐在这里,我会认真听你讲的......”

“可是......这个故事我记不大清了,我怕讲不好......”

“没关系的,反正现在我们刚刚这个......哈哈哈......打了胜仗,也不着急回去,再说,我们每天都是忙里忙外的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坐在这里说说话儿,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又怎能放过呢!”

“你若真是愿听,那我可就讲了啊!可是讲的不好的话你可不许笑我啊......”

“放心......开始吧!”

“好......这个故事呢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小熙神色一晃,沉思了一刻,接着清了一道嗓子,开始了那一千零一夜般的潺潺讲述。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半敞着的小小帐篷里传来男人的阵阵鼾声,那一双大脚伸出了帐外,伸的笔直,又像痉挛一般的微微抖动了几下,然后缩了回去。

他伸个懒腰,双臂用力一抬,坐起了身,怀里那两个姐妹模样的女人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挪动了身体,她们抿了抿嘴,但浓浓的睡意并没有被他打扰,转而蜷着身子趴向了另一边,沉沉的睡去。

比起高原的冰雪和戈壁的荒芜,沙漠和草原的结合地带能处处散发出一种悠远顺畅的美,这种凋败的天然美感粗犷却不失安逸,或许在那狂烈的夹杂着砂石和枯草味的凌冽寒风中还能嗅到几分柔软的气息。

男人光着膀子,带着一身还未彻底舒展开来的硬实肌肉缓步走到帐篷后那条长长的木头台基上,他一边撒尿一边向远处放眼眺望。

迎着寒风,在这草原上一个平凡清晨的那股清澈的寒风,男人略显杂乱的披肩发和络腮胡被轻轻拂动了起来,微眯的双眼从惺忪的状态迅速恢复了,也许是昨晚和那群豪迈的骑士们篝火庆祝时将烈酒饮得过多的原因,他的眼眶中还充盈着血丝,但那双炯炯有神的鹰眼却没有丝毫的疲惫和拖沓,配合着眉宇间咄咄逼人的英气,一名鲜卑武士与生俱来的凶恶感渐渐显现了出来。

应该说,这感觉让人敬畏,甚至有些畏怯,那是一种让你站在老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得到的特殊气场,那股子天生的傲慢和暴戾也许就是为这片土地而生的。

男人套上件窄衣小袖的胡服,翻身上马,朝那满眼苍茫的草原深处奔驰而去。那是一座不高的小山,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它是广袤大地上一片微微抬起的地势。

他来到一座不起眼的石头屋旁,高声喊唱着:“高贵的智者啊,那尊敬的不可亵渎的天使啊,你所护佑的这荒野上的人们又陷入了迷惑,那里的马儿已经三天三夜不吃草了,累喘喘的身躯日渐消瘦,夜晚只管将蹄子蹭的老高,难道它们是惧怕那冬天的寒冷和塞外的野风吗,还是我们自己产生了怯懦,不配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吗,我们乞求您的指引,乞求您的帮助啊!”

石头屋子没有动静,没有像上次那样,当他诚挚的发问后,女萨满蹒跚着走出屋门,站在那高高的土坡上的一颗胡杨树旁对天祷告,极力获取人们乞求的答案。

他站在那低矮的门前低着头,用力甩了甩马鞭,显然有些懊恼,就要转身离开。

木门吱吱呀呀的响动了,随后便是女萨满蹒跚的脚步和挂满全身的金银器物发出的叮当作响声。男人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的高声呼喊惊动了这位能够与神灵对话的老人,他紧紧地盯着门首,开始期待这场相遇。

女萨满那一双褶皱的手颤颤巍巍的摸索着,她扒着石墙,缓缓地支撑起身体,将那苍老的面孔探出来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即使是在这样阴郁的天气,她那双淡蓝色瞳孔还是被门外那惨淡的光线刺痛了,当她再次走出门时,已经裹在件厚厚的黑色斗篷里了。

男人面带微笑单膝跪倒,冲着这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深深地鞠上一躬,当这位在他看来如此神秘且尊贵的人再一次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丝的惶恐和惧怕,因为她那无所不知般的智慧让人毛骨悚然,连这个男人也不例外。

女萨满没有理会他,一步一拐地朝着那高高的土坡上走去。

天色阴郁,坡上的风显然更大了些,女萨满盘腿坐在胡杨树旁,开始对天冥想,她双手缓缓地托起拐杖,嘴里振振有词,在身体痛苦的一阵惊颤后,她的淡蓝色瞳孔变成了两只完全煞白的眼仁子。她注视着天,又低下头来,看着那远处空茫茫的一片,渐渐的,她将痛苦写在了脸上,她张着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只有眼泪在那张衰老的布满着皱纹的面庞上不断滑落。

“啊......”随着一声撕心的叫喊,她开始了喃喃自语。“我看到了乌云,是一大片乌云,他们的气势正盛,吸收着所有的能量,正向这里碾压而来,遍地的鲜血和尸骨,堵塞着河道,铺满大地,即使在逃亡的路上也不例外,那里荆棘丛生,人们想逃......却逃不出去,那股乌云已经已经踏上了前往北方的道路,越来越近了,但没有人能阻挡它,没有人......”

随着萨满身体的一阵剧颤,那双淡蓝色的瞳孔又出现在了眼眶中,她恢复了正常。就在这个阴郁的早晨,在这个寒风袭袭的早晨,她代表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完成了与神的一次严肃的对话,她瞥了眼这个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那惊诧的表情和久久合不拢的嘴巴,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起身离开了。

她摇摇晃晃,一步一拐的走下山去,可能连她自己也已忘记刚才通灵时所讲的话,但她至少知道这应该不是个好的兆头,她从自己气喘吁吁的状态和因为抖得厉害而紧握的双手中已经感应到了,她突然驻一驻足,弯腰看了看拐杖上显出的密密麻麻的裂纹,更加快速的离开了。

男人回到营地时已是中午,男男女女们在不大的河谷地带进行着一天的训练和劳作,他驻下了马,远远望见一身着灰色布衫的老者拄着拐杖迎了上来,他先浅浅地鞠上一躬,说道:“吉不林将军,草场的马儿这几日里烦躁不安,不吃也不喝,有不少都消瘦了下来,战士们骑着这样的马儿怎样作战呢,我养了几十年的马,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我看还是换换草场吧。”

吉不林道:“老人家,我估计这些马儿是畏惧着那南面而来的乌云呢!”

老者:“乌云?什么乌云?”

吉不林笑而不答,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尊敬的仆兰大叔,请替我看顾好这些马儿,我们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了。”说罢上马而去。

老者急急地喊道:“大战,和谁打啊,你冷静一下,我们现在是如论如何也打不过费舌他们的!还有,我的两个女儿昨晚一夜未归,你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

乌云遮挡住了草原上那一座座低矮的灰黑色房子,里面传来了阵阵叮当作响声。打铁铺的匠人们将自己油黑的袖口提得老高,一双双粗壮的手臂下正握着那被烧得红亮的铁料,奋力敲打着。

当第一个男人将模具定型好的长长铁块取出后,快速传给了第二道工序,男人将它再次烧得通红,继而用那带着手柄的长长的椭圆形铁锤猛力敲打定型,然后才是细腻地抛光打磨,直到粗厚的刃口那侧渐渐变薄,闪现出银光才能作罢。

马蹄踏踏,吉不林来到这排叮当作响的铁匠作坊前喊道:“石山上的铁矿已经被你们采光了吗!”

铁匠铺内传来回声:“将军不必担心,山上的铁矿还多着呢,够我们几年的用度了!”

吉不林抬眼看了看天上的乌云,高喊一声“那就把它们全都挖来铸剑吧!我们要打仗了!”而后高高地扬起马鞭,奔驰而去。

今天那太过阴郁的天气似乎并没有影响军营内蒸腾的气氛,午饭已过,羊肉的膻腥味道和马奶酒的余香气息依旧浓烈地充斥在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中,士兵们陆续走向马场旁那高高的沙坡上,继续聆听那位善讲长者的英雄事迹。

吉不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营地中那顶最大的白色帐篷前驻下了马,冲着来牵马的士兵低声耳语几句,快速步入了进去。

三通鼓过,大帐之内已然紫气升腾,铠甲齐列两边,吉不林端坐在那把用狼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宽大木椅上道:“今天,沙湖上的女萨满流着泪说,南面的阴云很快就会飘到这里,那阴云会吞噬这儿的一切,她说她看到了我们懦弱的逃亡和血流成河的场景,我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壮实盔甲不懈道:“阴云?我们的战马是这方圆里最健壮的,战士也是鲜卑族里最骁勇善战的,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的草场,什么乌云都阻挡不了我们。”

另一人接着道:“将军,昨夜我一夜未睡,我看到那北面高高的沙坡上散发着隐隐的亮光,于是穿好了铠甲,骑着马儿冲了上去察看,那火光是北方沙漠中发出的,正是朔州方位,这预示着他们已经发生了内乱,这是上天的指示啊,那城中的百姓一定需要我们的帮助。”

一双女将闻听笑道:“那是沙漠里的磷火而已,什么上天预示,朔州内乱,即是内乱,凭我们现在实力,也难于企及一座偌大的城池。”

吉不林愤愤道:“哦,难于企及,吉弟在哪?给大家说一说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只见一胡服异装的少年从里队走出,回道:“禀将军,马军三百余,步军两百,合计五百余。”

“昨日里征召的三十个汉人呢?”吉不林低声问道。

吉弟道:“那三十人原是去往朔州采办的商队,因迷失方向,混入我们地界,本想供应饮食,邀他们入伙,谁知饱餐一顿,打听清楚了水源,竟自离去了。”

女将大笑一声,道:“五百人打朔州,大家说笑了吧,依我看,女萨满指引我们南面来的乌云,我愿和仆兰漱玉往南百里,查看有无异样。”

吉不林思想一番道:“好吧,你二人可乔装一翻,打扮商旅模样,沿途打探,如有异样速速来报。”

“得令!”二位女将闻声一拜,正待出帐,被吉不林叫道:“若雪,仆兰老爷今晨寻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家去看看他吧。”

二女相视一笑,出帐去了。

“若雪!这是昨天那个商队留下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仆兰漱玉手捧个青瓷花瓶,兴兴的边走边说道。

仆兰若雪笑着接过手瞥了一眼,将花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漱玉惊叫一声,未及抬眼,狠狠一记耳光早已迎面扑在了脸上。

若雪盯着以手捂面的漱玉,冷冷道:“以后叫我姐姐,还有,离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远些,不可玩物丧志。”

漱玉抬眼怒道:“还分什么姐姐妹妹,都跟一个男人睡过了,难道还要分你先我先,在他怀里时怎么不让我叫你姐。”

若雪听声拔刀便砍,漱玉向后一闪避了开来,又一转身抽出两把短匕,迎了上去。两人交锋一阵,漱玉渐渐势颓,被踹倒在地。

若雪将利刃搭在漱玉脖间,怒道:“姐姐你可以不叫,但我要你记住,是吉不林这个强盗霸占了我们的草场,是他逼走了部落的首领,也就是你的亲弟弟仆兰芳霸,他那么小,一脸稚气,被反绑着手,套在了西去的马车上,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他在哪你知道吗!”

漱玉落下泪来,喊道:“我当然记得这些,可昨夜你为什么不动手,我们有那么多次机会,你为什么不动手!”

若雪收了刀,转眼落下泪来,道:“我会动手,但不是现在,我会让那些曾经背叛我们的人都看到,仆兰家族是绝不会认输的,我要让渐渐老去的父亲看到,鲜卑王檀石槐的后裔们是不会向一个假鲜卑屈服的。”

漱玉起身环抱着若雪,两人哽咽作一团。

......

漫天黄沙渐渐稀落,沙尘暴袭来时被完全吞噬的一切又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烈日灼灼,浑厚的土腥味又一次充斥在这片蒸腾的空气里,它散发出令人迷之幻之的错觉,那错觉也一直伴随着金色沙丘发出的亮黄色彩绵延着伸向了远处。

马儿低垂着头,在松散的沙地上吃力地迈着步子,背上女人那层黑色面纱似乎也已湿透,细密的汗珠越来越多印上了女人那白皙的额头,只见她抬手轻擦了汗水,啜一口水,便将水袋向后一甩,扔向了不远处那个和她一样正骑在马上忍受这股大漠热浪侵袭的女人手上。

漱玉比起若雪那依旧坚毅的眼神,似乎更显得迷离无神,她和她的马儿一样,都在大口喘着,呼吸着这股焦灼和那蒸腾全身的燥热,身体柔软且无力地应承着那每一步颠簸产生的摇晃,像是随时会跌下马去。

“漱玉,坚持住,我们已经向南约有百里了,很快就要回去了。”若雪转身冲着漱玉大声喊着,但那喊声似乎并没能给到这个早已支撑不住的女人一丝力量,她坠下了马,落在了滚滚黄沙里。

夜里,一片稀疏的胡杨树林里,女人盘坐在冉冉的篝火旁,用沁湿的手绢反复擦拭着漱玉那被白天的极热和夜里的极寒折磨不堪的煞白的脸,她触了触漱玉的额头,轻皱起蛾眉,静静地看着她。

在她的眼里这就是自己了,那是无需任何修饰和隐瞒的,当她自然且率性的袒露在你面前时,那心灵相通所带来的感觉是愉悦且畅快的,单纯又直接,看不到一丝一毫杂念的滋生。

作为孪生姐妹的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像到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过仔细的辨别来区分,若不是二人时常善意的提醒,若雪脖间的那颗隐隐胎记似乎就要被埋没了,可除了这个特例外,两人或许再也没有任何不同。皓如凝脂的皮肤,倾国倾城的面庞已经为她们收敛了太多祝福,或许那真是上天赐予这个民族,这个部落的礼物,是天帝随手散落在这大漠荒野上的两颗倔强而柔美的珍珠,她们有着一种天生的自然的与生俱来的洒脱性情,将平常女子那股矫揉造作的态度一扫无遗,她们时而凶恶勇武,时而风情万种,坚毅执着又能恬淡似水,也许是血液里承载了太多那曾经的辉煌记忆,以至于她们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皇族的威仪气息和那凌驾于一切的孤傲味道。

夜如此的静,篝火燃烧时发出的丝丝声响孤独的陪伴着这两个鲜卑女人,若雪看着那渐渐稀疏的火焰,解下了披风,抖一抖沙尘,将它缓缓盖在漱玉身上。

精明的马儿突然站了起来,它们快速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将身体挨挤在一起,将蹄子在原地打转。若雪被那动静惊醒,她抬眼看着马儿那怪异的举动,转而用一双凤眼凝视住了林子外那若隐若现的些许动静。

细密的马蹄声和那因为剧烈奔跑而产生的吁吁喘气声传了过来,已经越来越近了。

“将军,这儿有一片树林。”内中一人欣喜的喊着。

“那里有火种!”骑兵高声喊着。

几十名骑兵围了上来,他们将那已经渐渐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围着两个在他们看来毫无威胁的女人不断打转。

一人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若雪望着马上那奇装异服的甲士回道:“过路的。”

“带着刀,骑着军马,过路去哪里?”马上男人问道。

若雪冷笑道:“我带着刀,骑着马,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有权利过问吗!”

“哎!年轻的姑娘,我劝你不要以这样的口气和我们的将军说话,他是......”裹着黑披风的男人打断了士兵的话,他用那极不标准的汉语口音低声道:“我们是匈奴人,在这儿迷失了方向,两天两夜没有走出这片沙漠,你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走出去吗?”说罢,男人咳了几声,便沉沉地坠下马去。

“将军......将军!”众人翻身下马,急将男人抬到了篝火旁,想从那一个个空空如也的水袋中挤出几滴救命的仙露。

“谁有水......谁有水!”人们急急地喊着。

“她们还有水!”一士兵从若雪的马挎上卸下水袋,兴兴地喊着。

“放肆!”若雪上前一个抬腿,将水袋踢向空中,又稳稳地落在了自己手上。

她搀扶着漱玉向后退去几步,顺势抽刀在手,怒目环视着这群急红了眼的野狼们。

内中一名长者向愤愤地士兵们打个手势,走上前道:“姑娘,我们都是将军的亲兵,如果他死了,我们都得要殉葬,我不想在这荒野中去伤害两个女人,这水你必须给我。”

若雪将水袋反身背在身后,冷笑道:“没这水,谁也走不出去,这是我们的保命水,是绝不会去救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的,你们还是自己找水吧!”

男人低头叹了口气,只将那和颜悦色转眼变成了一脸凶煞,他举起右手,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抽出那银光闪闪的朴刀。

“吁!”林外那高高的沙丘顶上传来了拉缰驻马声。

一众人半蹲下身子,透过那团足够明亮的圆月,远远地望着那沙丘顶上巍巍不动的骑士。

月华之中,那俊冷骑士缓缓地抬起双臂,擎起了弯弓,他似乎在注视着远处大地上那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地方,朝着那林子中燃着熊熊篝火的地方冷冷地放出一箭,那银箭娴熟地驾驭着气流,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

“嗖......”箭身隐隐约约的冲驰声令人紧张,那带着明显弧度的从高空一跃而下的冷峻气流扎入了地面,所有人屏气敛息,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沙丘上的骑士细细观察一番,最终调转过马头,缓缓消失在了月华中。

“这是汉军的箭。”那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老将接过箭矢,仔细分辨道。

“那是虎贲营的赤啸。”若雪道。

老将诧异道:“赤啸!”

若雪接过箭矢瞥了一眼,道:“这箭有毒,箭头上涂着一层鸩鸟的羽毒,所以呈赤色,稍稍划破即可送命。”

老将道:“我听说过长安城里的虎贲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虎贲营是戍守长安城的一支重甲骑兵,人数三千,是汉军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人人着一副虎翅云金甲,披六尺六寸鎏金赤炎袍,胯下乌骓日能进三百里,不过,他们不去戍守长安,半夜在这片荒漠里游走,很是奇怪。”若雪凝望着远处那俊拔的沙丘顶上的一团圆月,若有所思道。“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后面必有大批人马,他们在为大军探路。”

老将道:“这样的天气,日间休息,夜间行军,很有可能。”

话音未落,那沙丘方向传来阵阵战马高亢的嘶鸣声,成百上千的骑士们黑压压密麻麻一片出现在了沙丘顶上,他们擎着火把,像是炙热的翻腾而出的岩浆涌上来,又顺着那陡峭的沙壁迅速冲驰而下,扬起了滚滚烟尘。

先头的十几骑朝着那林中篝火方向驱驰而来,抵近看时那堆冉冉篝火的旁边只有支赤啸箭被倒插在地,并无人迹。

“搜!”骑士扬起马鞭,高喊一声,带着人马四散而去。

几十名匈奴骑士接受着若雪的指挥,他们将马匹和自己的身体迅速掩盖在了沙土中,只留下头露在外面,那是月光下一个巨大背阴处的沙丘,大军行军方向的侧面,他们那严格训练过的军马在此时也是乖巧听话的,只将高高的马头探的很低,盘腿跪在地上,不发出一丝响动。

眼看火海涌了过去,在朝着北面的方向继续前进着,若雪轻咳几声,对漱玉道:“他们只是探路的队伍,真正的军队应该还在后面,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回去。”

漱玉强打着精神,与若雪起身上马,匈奴老将拦下道:“姑娘,草原才是我们的家,请带我们一起走吧。”

若雪勒住马头冷冷道:“实话对你说,我们是鲜卑人,正是来打探这汉军动向的,若不能在他们之前赶回去,草场就会有灭顶之灾,茫茫大漠,我看你们还是自寻生路吧。”

老将赌咒般的凝视着若雪,把佩刀高举过头顶,用那夹杂着浓厚民族特色的口音缓缓道:“一群雄狮被困在了柔软的沙漠,让他们在这儿渴死饿死是多么的可悲啊!我们是匈奴的铁弗部,只要你能带着我们的骑兵出去,我们愿意与你们共同抗敌,保护你们的家园,我们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说罢,匈奴骑士们翻身上马,几十骑武士齐刷刷地现在了眼前。

若雪看着骑士们那坚定的眼神,心想道:“经常听父亲说匈奴人如何的骁勇善战,现在大战在即,虽然只有几十骑,但把他们带回去壮壮声势又有何不可。”

“跟我来!”她冲着老将军轻点点头,将手中马鞭高高扬起,又狠狠地砸在了马腿上,在那匹亢奋的开始向前奔驰的马儿身上高呼一声。

众骑士跃马扬鞭,紧紧地跟了上去,一众人马很快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

女萨满翼翼小心地掀开了祭礼上那层白布,双膝跪倒,对着漫天繁星开始演绎那首古老的充满神幻色彩的歌谣。

我们站在那遥远的鲜卑山顶,看见了你的眼睛,

那双黑色的灿灿宝石,是先贤智慧的源泉,

我们按照您的指示,

扬起高高的马鞭,挥向那雄浑的山巅,

射出电光宝箭,追逐那曾经辉煌的亿万兆年,

青海的高车载着您的思念,

难道是茫茫星辰耽误了归途的时间,

每每思念,我们每每唱传,

请不要放弃这些遗留的孩子们啊,

请你听见啊,请你听见,

当我们征服了所有大地,

请允许我们踏上征程,再次奔向那遥远的鲜卑山。

女萨满一连唱了三遍,每一遍的味道都有所不同,鲜卑武士们跪倒一片,严肃地配合着女萨满那阴阳顿挫的深情传唱,纷纷落下泪来。因为那是他们的歌谣,他们小时候的歌谣,是还躺在妈妈怀抱里吸吮奶水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的歌谣,他们伴着这首歌谣长大,放牧、战斗,是那阴阳顿挫的、入耳入脑的唱腔让这些孩子们、武士们见风就长,一日三丈,他们已经听过了太多的版本,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唱法的优劣和歌者是否动情,能让几百名斗志正盛的鲜卑武士哭倒一片,这位女萨满显然做到了,她的唱腔应和他们小时候听过的一样,是如此的对味对调,让人不禁头皮发麻,沉浸在那记忆的漩涡里,不能自拔。当那准备抵御强敌的几百名武士们一起聆听时,那意味就更加深蕴和长远了,武士们内心深处的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原始力量被煽动了起来,情也被煽动了起来,在祭过青焰旗,喝下满满的三大碗马奶酒后,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狂躁不安的战争状态。

吉不林跳上高高的鼓台,拔出那锋利的向古弯刀,对着几百名全副武装的鲜卑骑士们大声喊道:“曾经有人劝我们离开这里,避开那南面而来的敌人,可神武的鲜卑勇士们,请你们记住,你们的身体里面流淌着鲜卑王檀石槐的血液,你们从来不曾被谁所征服,我们不会离开,因为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那就让他们来吧,来尝试我们的长刀还是否锋利,我们的弓箭是否刚劲,让他们在这里留下痛苦的记忆吧!”

骑士们沸腾了,那在火把照耀下显得异常璀璨的钢刀在空中挥舞着,他们不住地拍打自己的甲胄,发出了阵阵轰鸣。

吉不林发出了命令,那几百人的队伍呼拉拉一片向南散去,分别把守各个营寨。他跳下鼓台,独自步入到大帐内,看着那围坐一团的几十名匈奴人道:“敌人是夜间行军,他们的先遣军应该快到这里了。”

匈奴人道:“吉将军放心,我们匈奴人绝不食言,只是我们的将军现在太虚弱了,需要派人送他离开这儿,剩下的匈奴骑士们一定会和你们生死与共,保卫你们的家园。”

吉不林上前看了眼那满脸煞白依旧躺在席子上的男人,问道:“他看起来气貌不凡,他叫什么名字?”

“他就是我们大单于的长子,我们的少将军赫连伊稚。”一老者回道。

吉不林道:“让他回去吧,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这场战斗不必要去牺牲一位未来的单于,那代价太大了。”说罢,转身离开了。

男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寝帐,他跪倒地上,双手翼翼小心地从那被塞外的寒风侵蚀的已经失去了原本色彩的大木箱中捧出块玉珏来,那是块可以挂在脖间的玉珏,应该是可以保平安的,他当然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偶遇的女人,那个被野利乌孙掳走的女人送给他的,他将它捧在手掌上,在烛光的掩映下细细地观察着那股子依旧留存下来的温润气息,沉默了好一阵后,才用麻绳将它串起,反手挂在了脖间。

他快速收敛了情绪,将那股子霸气和洒脱重新写在了脸上。

战斗应该开始了,那是深夜里毫无预兆的一声霹雳。

三千名虎贲营的骑士们挎着长刀冲进了营寨,火光四起,烟尘踏踏,将这支鲜卑人和匈奴人组成的单薄队伍很快冲散了。

那是夜里的一股熔浆,高山而下的炙热洪流,他们从漆黑的沙漠中奔出,又将整个草原迅速燃烧了起来。几百名鲜卑骑士奋力抵抗着,他们将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战斗基因发挥到了极致,狂暴地挥舞着马鞭,砍杀着他们也许从未曾见过的如此骁勇善战的敌人们,他们的刀剑上沾满了鲜血,又将自己的鲜血毫不吝惜地抛洒在了敌人的钢刃上,他们一个个倒了下去,倒在那铺满了尸骨和鲜血的大地上,在亲吻了这片充满了热爱和痛苦的土地后,抽出短刃,结束自己的痛苦。

吉不林手中的长刀肆意挥舞着,每一次的刀剑相触闪现的愤怒火花都伴随着一名骑士的凋零,在当身边的骑士们渐渐坠入尘土,七零八落后,他的心情越加激愤了,他想将这些有备而来的且训练有素的虎贲营的骑士们统统斩落,但这并不是件易事,在抵挡住那一阵阵围攻后,他坠下了马。

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只有混乱的马蹄和烈烈的厮杀叫喊,他想站起来,可是却站不起来,麻木的阵痛一阵接着一阵涌了上来,他渐渐感觉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上。

“这是哪儿?”男人微睁着眼,望着远处那依稀的晨光,弱弱地问着。

“这是我们的家,那片在春天的时候层层碧草,开满野花的草原啊!”女人回答着他。

“哦,我记得的,我死了吗?”男人问。

女人用手轻抚着他那满是血污的脸颊,回答:“不,你没有,你是草原的英雄,荒漠的野狼,你不会死。”

“战斗结束了吗?”男人的眼角落下泪来,惭愧地问着。

“没有,这场战斗应该永远也不会结束,我还能听到将士们挥舞着马鞭,踏踏而来的声音。”女人回答。

“他们在哪?”男人问。

“他们没有走远,他们还在说着家乡话,正在那不远的地方看着你啊!”女人回答。

“哥哥!”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马上的吉弟高声喊着。

他跳下马,奔跑了过来,扑倒在吉不林的身旁说:“哥哥,他们说......他们说要为阵亡的将士们举行祭祀,就在河边。”

男人轻咳了几声说:“为什么?”

吉弟看着吉不林的满脸血污,流着泪说:“他们说,他们都是草原的英雄,我们喜欢英雄,我们愿意去为英雄们集体哀悼......哥哥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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