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宋秀才顿时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市井之中的酒楼饭庄青楼楚馆,各式各样的消息最多,但要从中整理出能用的,非浸淫此道的不足以胜任。而贩夫走卒汇集之地比如车马行等等,固然会有各家的动向,但也同样繁杂不容易理顺。所以,古往今来,权贵都喜欢设沿线内应便是如此。至于宫里的消息,最容易知道某些动向的,自然无非那些太监宫女了。但是……”
宋秀才一下子加重了这两个字的口气,见章晟神情一凛,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尤其是你这身份,若贸贸然行事,只会让世子妃陷入泥沼。与其如此,你应该在你统领的亲卫之中多多下下功夫,不要只亲近自己那几十旧部。你是世子妃的兄长。只要曲意接纳,他们自然而然就会靠近你,二百个人若是人人都把打探到的事情对你说,你还愁耳目不灵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逾矩,这就够了。”
赵王府二门,当章晗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疲惫。既然是亲自上门送请柬,总不可能把东西送到就走,还要应付那些宗亲长辈审视的目光,挑剔的眼神。乃至于层出不穷的问题,样样都需要打叠精神应对。幸好今日最后一家是嘉兴公主,这位公主留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甚至还指点了她不少请客宴会时该当留意的东西,又硬是拉着她用过晚饭才放了她走,生怕夜禁有人为难,还派了一行护卫一直送到这赵王府门口。那个领头的顾姓家将,不肯收分毫赏赐。只道是公主另有赏就带着人告辞了。
“世子妃小心些。”
章晗回过神来,见是夏勇家的小心翼翼要伸出手来搀扶自己,她便索性扶着其那关节粗大结实的手上了台阶。旋即笑道:“这几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想来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对了,今天公主送我的那几盒蜜饯果子,你带一盒回去给你家小子尝尝。”
夏勇家的从前说是内院各房巡查,但只是担着个名义,其实不怎么管事,她又知道自己生得模样不够体面,却不想章晗竟大大方方带着她出门见各方贵人,一时间只觉得受了无比重视。此刻听到还有这样的赏赐。她慌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章晗见芳草拿了一个雕漆捧盒塞到夏勇家的手中,便颔首说道,“快回去吧,明日还有的忙。”
“是是是,奴婢这就告退了。”
“等等!”章晗见夏勇家的小心翼翼揣着那一盒蜜饯就要走。她突然又把其叫住了,等到其慌忙上前了两步,她便笑道,“你从前伺候过王妃,可既然已经跟着夏总管一块放出去了,便再不是家奴之身,日后这奴婢两个字也该收起来。你家那两个儿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也不小了,回头带来我瞧瞧,若是机灵,也该开蒙认几个字。”
夏勇家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读书不多,而自己更是几乎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此时此刻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对于那前言更是感动莫名,千恩万谢好一会儿方才退了下去。
而章晗目送着人走了,这才和迎了出来的沈姑姑会合。还不等她问明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小心翼翼的世子妃,见是赵四家的满脸忐忑站在一边,她便含笑点了点头道:“可是有事?”
“不是……啊,是有事情!”赵四家的慌乱过后,便把心一横道,“奴婢有话想禀报世子妃,只这事情有些的……”
“你随我到上房说话。”
前次赵四家的狂喜之下去上房报信,也只是在穿堂之外对大丫头秋韵说了,此时此刻头一次踏足那装饰简洁雅致的上房,她连眼睛都不敢随便乱瞟。等到章晗吩咐人取了小杌子让她坐,她更是只觉得后背心有些出汗,坐下之后竟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世子……世子妃,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有个表兄弟在大中街帮工做事,听说了一些事情……这咱们赵王府在大中街的一家铺子,不是您才派了太子妃举荐的一个掌柜去查账么?听说两边一直相争不下,今天连铺子都关了!听说,三山街和奇望街的另外两家铺子的情形也差不离。”
两边都是甫一交锋,就都不肯相让?也难怪,一方是长年自作主张作威作福惯了,另一方又是有东宫当后台。
章晗眉头一挑,心里知道自己这驱虎吞狼之计初见成效,随即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因而,她略一思忖,便招手示意赵四家的上前,对她低声嘱咐了两句。
“你找个可靠人给那几个原先的掌柜挑唆两句,就说查账只是太子妃荐来那几个掌柜存心展露本事,想要取而代之。”章晗见赵四家的虽大吃一惊,但立时点了点头,她因从单妈妈那里听说过其身家清白,决计信得过,她便又淡淡地说道,“既然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只要他们假作失火把账本烧了,世子妃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追查下去,自然就没事了。顺便把此事也对太子妃举荐来的那几个掌柜透透口风,记住,别用你那表兄弟,把你自己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