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孙升面露沉痛之色:“小仙师在上虞威望甚高,振臂一呼,众皆影从,尚未见水灾之害,只是庄稼受损,来年艰辛罢了。可韩兄你最近都在东山盘桓,却是有所不知,余姚百姓之苦,实不堪言……”
他心有余悸的说道:“单是烛溪湖左近,在大灾中死伤或失踪的人丁就有数十人之多,姚江两岸,损失更是惨重,与这些比起来,庄稼作物的损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志高此言当真?”韩应龙大吃一惊,“日前我与同寿贤弟也曾去过府城,一路所见灾情似乎不那么严重啊?而且,朝廷邸报中……”
孙升颓然摇头:“死伤的多半都是小民,各地官员为了不引起朝廷的不满,当然是大灾小报,小灾化无。至于赈济,嘿,韩兄你可能不知道,边事连绵,朝廷眼下的用度极为窘迫,嘉靖八年弃了哈密,日前安南又有反复,北虏更是侵攻不休,赈济是断然讨不到的。”
“既然讨不到赈济,朝中圣听蒙蔽,宰辅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再加上明年的大考在即,为官者又何必自污官声呢?此次水灾由海上大风而来,沿海各地受灾自重,宁波、温州一带,饿殍遍地,已是地狱景象,可恨朝廷却是充耳不闻,竟然还要如常征税!”
说到这里,话题似乎已经偏转开了,但韩应龙却恍然不觉,他摇摇头,心有戚戚的长叹一声:“苛政猛于虎,古人诚不我欺啊。”
“所幸有了小仙师。”孙升精神忽地一振:“提前预警,救了小弟全家老小还在其次,他不避冷眼与风险,在上虞组织抢收抗灾,事后又组织乡绅上疏府衙,上奏天听,求免税,求赈济,求仁不惜名,不惜身,这才是先贤所倡导的仁义大道啊。”
“志高所言甚是。”
“是以,小弟早就有心上门拜见,只恨千里迢迢,分身乏术,好在此次返乡,却是有幸相逢。如今小仙师遭小人之妒,意图构陷,孙升又怎能置身事外?”孙升慨然道:“为万民计,为天下计,小仙师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志高,你……”孙升前面那些话,算是说到了韩应龙心里,他也不是为报恩就不辨是非的人。若刘同寿只是个纯粹的神棍,他早就道一声:大恩且容后报,然后闪人读书去了,哪里会像个跟班似的在后面奔走?好歹他也是江南著名的才子啊!
不过,孙升最后的慷慨陈词却让他有些糊涂,这个帽子扣的太大了吧,为天下万民计?莫非……
他脸色忽地一变,扯住孙升,低声急道:“贤弟,眼下吏治虽有弊端丛生,但朝廷毕竟还是清明的,你怎地打起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来?纵是真有不满,你也不要把同寿贤弟扯进去啊!”
“韩兄你说什么?小弟怎么听不懂啊?”孙升茫然。
“你,你,让愚兄说什么好啊!”韩应龙气急败坏跺跺脚,却是急的说不出话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那种话题,说一个字被人听去也是足以要命的。
“嗨,韩兄你想到哪里去了?”见他这副模样,孙升反应过来了,知道是误会,他赶忙解释道:“小弟想的,不过是效法邵真人故例,想办法让小仙师入宫伴驾,潜移默化的影响天子,使得内外通达,还大明百姓一个清平世道,又哪里有什么大逆不道了?”
“原来如此。”韩应龙长吁了一口气。
“以小弟看来,这场水陆大会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小仙师能一鸣惊人,大事必成!”孙升握紧了拳头。
“一定会的。”两名书生再次举目远眺,这一次的目光中,已经与前不同,这场盛会对他们来说,多了很多不寻常的意义。
除了他们俩之外,饱含恶意的目光更多些,但大多数人却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好奇中带点期待罢了。闻名不如见面,名头再大,也不如在众人面前亮一手绝活来的爽快,那剑舞虽然有趣,扬声的法子虽然新奇,但还远达不到绝活的程度。
梁萧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委婉的提醒道:“我说同寿,你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了?你这剑舞的路子,很是与众不同,我估计不太符合大众的口味。”
“切,梁叔,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舞的不是剑,而是寂寞!俗话说的好:人俊不装酷,天打五雷轰,今天难得打扮了一下,不好好亮个相怎么成?”
“……”梁萧无语。这是哪门子俗语啊,那个混蛋发明的,怎么听起来那么不靠谱呢?
“好了,造型摆完,该搞搞正戏了,郝大哥,拉绳子,放条幅!”刘同寿举剑过顶,直直的指向了天上的风筝。
“好咧。”放风筝的是郝老刀他们,这么大的风筝,没点膂力,肯定是放不起来的。
随着郝老刀一声应答,突然有个卷轴似的东西从风筝上落了下来,一边下落,一边‘刷’的一声舒展开来,如若风帆般迎风飘动,赫然是一卷大大的白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