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楚清露开口问,又看着檀机促狭道,“你们过来时,有没有看到算卦的?不知道两位有没有算过?比起寒音寺的解签,不知道这卦算的准不准?”
“我不懂这些,要问檀机了。”许小姑娘笑靥如花,让出身后人。又想起什么,她道,“今年庙会好像请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当家花旦生得极好。我们一路上都没看到,你们有看到吗?”
楚清露摇头,“没有啊。当家花旦?生得什么样?说不定他跟咱们一起在逛街呢。”
许净池笑道,“说来话长,容我细说啊……”
傅青爵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去,让人心底生寒,“不用细说,我不想听。你们可以走了……”
“你走开,”楚清露把傅青爵推到身后,看着檀机和许净池,“请细说,他不想听,我想听。”
檀机是个俊和尚,许净池是个小美人,两个人本来就让楚清露心生好感。现在,许净池还要跟楚清露描述一个美人的模样,楚清露当然不想错过了。
“……”傅青爵又把眼刀子戳戳戳地甩向许净池二人了。
许净池也没想到楚清露和傅青爵的反应完全是反着来的,在楚清露身后,傅青爵甩向她的眼刀子戳戳戳,让许净池胆战心惊。她是想刷这位难说话的王爷好感度来着,不是想得罪这位来着。
许净池哪里想得到楚清露这么喜欢听她说美人?
在表哥的冷眼威胁下,许净池硬是被楚清露亲切拉着讨论美人去了。许净池想摆脱楚清露,却发现楚姑娘虽然面无表情,口才却和她一样好,不动声色地就把话题引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
楚家姑娘看着那么清傲冷淡,却非要跟她讨论“那个人的眼睛是什么样的”这种话题。可怜许家小姑娘再机敏,也只有十岁,被楚清露拐得快想不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了。
傅青爵脸黑如墨,手捏的骨头嘎嘣直响,和他相对的,白衣和尚清淡如莲,微笑聆听。
等楚清露意犹未尽地套完自己想要的话,许净池发现傅青爵的脸色已经不是一点半天难看。面对楚清露,傅青爵还勉强能保持面不改色;面对许净池时,傅青爵冷笑一声,笑得许净池心胆俱裂。
她再次想起,自己原本是想讨好傅青爵的。
许净池虚弱地跟傅青爵道,“表哥,我不知道会这样,你别怪我好不好?”
“我不怪你,”傅青爵答得清楚,可在许净池才放下一点心,他教会她什么叫欲哭无泪,“我恨你。”
傅青爵再不想跟闲杂人等说话,整理了下心情,重新到楚清露身边,见她递给摊主铜板,便问,“决定放灯了?”
楚清露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嗯。”
“我和你一起。”
“……”
放灯祈平安,带着大家对亲人、对自己的殷切祝福,同样是花朝节的一项娱乐。在许净池和檀机出现前,傅青爵就在与楚清露商量放灯。放灯是没有争执的,争执点在于,傅青爵非要跟楚清露放同一个。
楚清露道,“放两个多好啊,多许几个愿望。”
傅青爵拒绝,“我只想和你一起。”
“可我们的愿望不一样啊!”
“一样的,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成真。”
“……说出来就不灵了。”楚清露心累道。
傅青爵认为楚清露是不愿意跟他一起,他便想办法说服她。正是在傅青爵的说服过程中,许净池和檀机赶来了。跟许净池聊过天后,楚清露心情不错,傅青爵再提出“一起”的话题后,她爽快答应了下来。
这样一看,那两个标杆的到来,还是有好处的?
傅青爵对许净池的态度缓和了一点。
见傅青爵和楚清露在摊主的指导下,摆弄着孔明灯。许净池拉拉檀机,“我们也去放两个吧。”
檀机点头。
云翳散尽,皎月清晖,天上微光隐隐,一盏盏孔明灯燃着明火,从一对对男女手中,带着他们的无数愿望和期盼,飞上天宇。
满空都是明灯,向上不断地攀飞,在寒冷的高空中,经久不灭。若夜空中的萤火虫,发着荧光,包围着众人。
楚清露心中宁静至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仰头望着灯,端王殿下痴痴地望着她。
同在一边,檀机和许净池都仰着头,看着各自的明灯消失在天幕。再美丽,也会看不见。许净池默默低头,回头看向遥远的山寺,再看看旁边的和尚。
明火灯影,尽是般若。
而这一切,也终要结束。
……过完花朝节,楚氏两家人便下了山,回去盛京。许净池不急着走,她跟慧觉大师说好后,便在寺中等着许家来人接她回去。这也许是她能呆在山中的最后一段时光,许净池极为珍惜。
回去的路上,因下雨的缘故,山路还有些泥泞。其中一辆马车陷入泥洼,半天推不出。正发愁间,碰上同样下山的端王。端王骑着高头大马,若神明般现身。
听说韩氏的马车出了问题,他二话不说,便让身边跟随的侍卫去帮忙推车并修理。在楚家人道谢时,他淡淡点了下头,便下了山。
姜氏立刻跟韩氏说,“端王殿下帮了我们一个忙,我们不是不守礼的人,回去定要递帖子上王府感谢。”
韩氏觉得这只是小事,没必要吧。人家端王日理万机,何必上赶着让人忙呢?
姜氏急了,用心说服韩氏:永平侯府当然要想方设法跟端王搭上线,正好借端王的这个恩情,上门叨扰。若只是自家去,显得急功近利、心怀他想。若韩氏母女也一同去,那就好多了。
大人间的算盘,楚清露并不感兴趣。谁知道傅青爵帮忙,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去不去端王府拜谢,她都无所谓,全凭娘亲做主。她觉得自己的功课落了好几天,需要好好补一补。
学业比男人重要多了!
只是傅青爵回去后,一直很忙。他跟楚清露之前说好的留下一天时间的事,一直没时间兑现。楚清露没机会问,只好先把那天留下来,在自家背书。
这日晚上,姜氏又带着礼物上门,游说韩氏点头,两家一同递帖子去端王府。
在自己的屋子里,楚清露得到了阿文悄悄拿来的纸卷。阿文道,“我不想要,有人非塞给我。”
“……”这话听着好耳熟啊。
楚清露卷开,看到是画像一角。草草临摹之作,画的不全,只能看到少女的杏眼斜飞。但就是这一只眼,乌黑分亮,顾盼神飞,画得极为传神。
“这是姑娘你的眼睛啊。”阿文一眼就认出来了。
水光凛凛,有阳光照入,那只眼生动活泼。
画得这么好,勾起了楚清露的心,却只画了这么一点。
旁边有题字,是古时已失传很久的铭文。楚清露一时头大,翻书查半天,才认出这两个同样的字,写的是:渺渺。
谁是渺渺啊?
她满心茫然。
“傅青爵啊……”楚清露点着这只摹了一小块的画像,嘴角微扬。
便是为了看到全像,弄清楚谁是“渺渺”,她也要走一趟端王府。
这个男人追起她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阿文还在糊涂呢,“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是王爷啊?”
“什么王爷?”门敲了两下,楚清露示意阿文收好画像一角,去开了门。
原来是楚弥月跟着大伯母,一起来亲戚家拜访。两个姑娘言笑一番,楚弥月斟酌词句,告诉楚清露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姐姐她又开始了……我的侍女从静珠那里探的消息,姐姐她似乎想借那天上山的事发难,坏你名声。盛京几个和她玩得好的,已经传出风言风语了……”
“唔,英雄所见略同啊。”楚清露不为所动。
“你不担心?”楚弥月听到消息后,简直快吓晕了。她都不敢告诉大人,怕出了意外,趁着大伯母串门的机会,来给楚清露报信。
楚弥月还抱着一线希望:只告诉楚清露的话,楚清露好说话一点,小小化解后,遮掩此事。这一大丑闻,楚弥月一点都不希望楚弥凤烧到自己身上来。
“钟公子兄妹要离京,国子监有交好的为他二人送行。我已提前递了议题,正和楚弥凤有关。原本还想收回议题,觉得太过分。不过你这样说的话,我便觉得不过分了。”
“什么议题?”楚弥月想探探情况。
楚清露只道,“明日你便知道了。”她说过,不放过楚弥凤,那便不可能。原本没有前提条件,议题一出,大家未必知道她暗示的什么。她算到楚弥凤不会善罢甘休,便把这一遭算入了棋局。现在一看,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楚弥凤还算帮了她一个小忙。
“不会连累永平侯府吧?”楚弥月问。
“楚弥凤还代替不了整个侯府吧。”永平侯府除了楚弥凤脑子有问题,其他人都不是什么恶人。两家是同族,楚清露甚至没把自己和楚弥凤的事情告诉韩氏,当然更没打算就此断掉两家关系了。
有楚清露这保证,楚弥月勉强放心。
在楚弥月将事情传递给楚清露知道的时候,端王也知道了这个情报。他没把楚弥凤当回事,也不相信楚弥凤能威胁到露珠儿。所以在追缉那些流民的时候,他默认楚清露处理此事。
只是现在,楚弥凤还想毁掉楚清露的名声?
傅青爵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他为了能娶楚清露,在盛京想方设法给楚清露身上加筹码,帮她博得好名。楚弥凤此举,根本是跟傅青爵对着干。
端王批阅完一本折子,默想:他得出手,让楚弥凤知道,她得罪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