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造府必须马上开始燧发枪可行性试验,甚至是米尼弹枪的试验——可以镗出炮膛就能拉出膛线。拉削膛线的手工车床可能出现在十五世纪(有记录的膛线出现在十五世纪),镗出炮膛的镗床则出现在十八世纪。拉膛线要比镗炮膛古老的多。然而碍于困难的装填,两三百年间线膛枪只用于打猎,一直到米尼弹的出现解决了装填速度问题,线膛枪才大规模运用。
钜铁府很早就能拉出膛线,但对于不纯硝石配制的火药,膛线有害无益。即便每次发射后都进行清理,燃烧不尽的火药残渣仍然会堵塞膛线,让装填变得更加困难。而在燧发枪时代,研磨的越来越细的火药燃烧后剩下的残渣极少甚至可忽略不计。
同时,早期膛线拉削不易,没有熟悉的工匠,废品率居高不下。与秦人的战争中,楚军前期的火炮绰绰有余,因此火炮生产不足;大泽之战后火炮需求突增,根本没时间也没有必要加拉膛线。迁徙蓬莱后,童子们长大之前最少有八年时间,这八年时间足够楚军改革军制,生产出堪用的米尼膛线枪。
当熊荆将带有三道闭气环的米尼弹小心画在楚纸上时,克里门尼德斯刚刚离开尼阿卡斯的帐篷。他没有因为尼阿卡斯取得的‘成就’改变自己的主意,反而加深了他的忧虑。海军将领的视野、对技术的敏感性远远超过文官。当尼阿卡斯为得到铸造火炮技术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为却为楚尼海军将来统治世界海洋而隐隐生惧。
希腊人一直认为是大海环绕着陆地,克里门尼德斯深以为然。当已知世界的舰船还要沿着海岸航行,东方的楚尼人已经穿越环绕世界的海洋出现在达赫拉克勒斯石柱之外。当然,正如尼阿卡斯所解释的那样,囚禁或杀死楚尼王都不能改变这一点,他有自己的继承人,他的继承人已经继承了王位。或许得到楚尼战舰后进行仿制能改善已知世界的处境。
一夜无眠。熊荆撰写两份讯文,尤其是技术部分要画出详细的图纸;尼阿卡斯在草拟次日签订的条约,以及在莎草纸上向亚历山大里亚报告自己的收获,他几乎全部完成了出使东方的使命,唯一没有完成的就是不知道从埃及起航的船只如何抵达楚尼,沟通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
克里门尼德斯心中全是忧虑,却没有办法消除这种忧虑,只能叫来一名侍女以将这种忧虑忘却;满营的希腊士兵和楚军炮卒一样无眠,他们高声谈论得到那一个塔兰特白银后将如何使用。
当次日清晨太阳升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倦意。双方确认攥写在楚纸、莎草纸上的条款完全无误,便在一个当阳的小山坡上歃血签约:熊荆第一次在莎草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私印,尼阿卡斯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嘴唇上抹上动物的鲜血。双方士卒不出意外的欢呼,一方是为了那一塔兰特的赏金,另一方则是看到了返回故乡的希望。
“我所言者,皆在讯中。”扎拉斯提供了八匹索格底亚那战马,权豳与昭鲤各带一名骑士返楚。
“唯。”权豳与昭鲤连行礼。“臣必不辱使命!”
熊荆当然知道他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有辱使命。“告之敖后:待我返楚。”
“唯!”熊荆无暇在讯文写上肉麻的情话,上面全是政务军务。想到妻子他心头火热,但也只能将所有心绪付诸在这四个字当中。
“去吧。”熊荆对两人说道。他看着两人上马,看着昭鲤带着一名骑士一人双马从原路翻越乌鞘岭前往羌地;权豳则转向东方,找到黄河河道后他将顺着河道北行,前往草原。使团也沿着沟壑继续北行,走出乌鞘岭的余脉便是黄土高原,再前方便是休屠。
休屠即后世的武威,也是汉代匈奴休屠王的王城所在。彼时匈奴已驱走了月氏,独占河西走廊,休屠王的休屠不是匈奴王名叫休屠,而是他的王城建在休屠。使团赶到休屠的时候,当地并无城池,只有一片名叫休屠泽的大泽以及在大泽四周放牧的牧人。
休屠、浑邪(张掖)、金泉(酒泉)、瓜州(敦煌),沿着河西走廊四个绿洲西行两千里,快到敦煌的时候,诸人才看到海一样沙漠和沙漠中的胡杨林。两千多里走了一个多月,这时已是四月。如果是在楚地,春日已是将尽,马上便要初夏,但在沙漠戈壁,春天似乎才刚刚开始,只要有水的地方,除了牛羊还有满满的绿意。
一边是黄色沙漠,一边是绿意昂扬的绿洲,这种反差不由让人感觉到水的宝贵。术后两个多月的熊荆终于不必再躺在马车、担架上,他拒绝尼阿卡斯提供的老马,与炮卒一同步行。与原来内出血时感觉生命一点点消逝相反,现在的他正感觉身体在一点点强壮。
风吹黄沙,他弯腰站在绿洲小溪中,借着溪水的倒影察看自己的胸膛。伤口愈合的很好,但皮肤上还是留下一道锯齿状的肉色疤痕。疤痕将胸膛一份为二,从倒影中看去显得极为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