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朝代、任何君王都是得国正、得位正者,多宽宏大量、休休有容;得国不正、得位不正者,多心胸狭窄、疑神疑鬼。说到底,还是本身自信程度的问题,自信之人宽容,自卑之人刻薄。
赵政为王之路蹊跷,如果不是吕不韦让异人做了华阳夫人的嗣子,他这个质子之子是没办法成为大秦之王的。即便成了秦王,临到加冠执政,也还有人发动叛乱。真正没有制肘的执政,是在华阳祖太后薨落以后。所有这些,加上少时所受的欺凌,很自然的多疑而少恩。
沙海之战让王绾深信天命在秦,沙海之战也给赵政精神上予极大的冲击。战胜是一回事,如此诡异的战胜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斋戒五日中,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到底有没有天命?天命是不是真的是在大秦?
朝廷上群臣还在辩论,赵政却神游堂外,不知所往。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选择相信天命在秦这种说辞,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对大秦有利。
“……以君王之礼大葬荆王。”臣子们还在争论,赵政开口。他一开口,群臣立即安静了下来。
“大王,荆王乃我秦人之仇雠……”冯去疾是御史大夫,有进谏的职责。君威日盛,换作其他大臣早就不敢开口了。
“乃我秦人仇雠?”赵政看着冯去疾。“荆王未龀之岁便上阵与战,杀我秦人皆于戎战之间。我秦人惧荆王者多也,然我秦人恨荆王者几何?”
惧与恨常常混杂在一起,不细究往往混为一谈。赵政提出其中的分别,冯去疾一时无言。
“秦人再惧荆王,荆王亦死于我秦人剑下。荆王既死,我何惧之?”赵政瞪着冯去疾再道。“我大秦能灭列国、一天下,皆因恨而成否?”
“非也。”冯去疾在苦涩中否定自己。“我大秦灭列国、一天下,非因于恨,乃继先君六世之余烈,乃凭大秦将卒之奋勇,更依大王之贤明。”
“既如此,为何不能以君王之礼厚葬荆王?”赵政又道,王气干云。
“大王——”王绾拖长着调子,高声赞道:“贤明也。”
“大王乃天下之贤王也。”淳于越看着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赵政目放光彩,不知道他为何产生这样的转变。他当场对着赵政大拜顿首,长跪不起。受他影响,群臣也对赵政大拜不止,唯有少数人心中产生出一丝惊异,很奇怪赵政今日的言辞。跪拜中的李斯下意识转头看了韩非一眼,恰好韩非也看过来,两人目光交错,又连忙闪避。
“埃及国之事,既未明言制巫器之匠,便予巫器之卒。他日若得巫器之匠,再予不迟。”赵政说起了典客师乘提起的那件事情。
“唯。”一片大王贤明的呼声中,群臣再无任何反对之意。散朝之后典客师乘很快找来了埃及使臣帕罗普斯。帕罗普斯急得火烧屁股,楚尼人大败,据说秦尼军队缴获楚尼人上百门巫器。他来东亚的一个任务就是为了获取巫器,现在秦尼人有所缴获,他恨不得能马上飞到战场。怎奈秦尼王一直不上朝,也不见他的大臣,这才苦苦等到今日。
秦尼王终于应允,拿到符传的帕罗普斯当日便急急出了怀县,前往两百多里外的战场沙海。他不知道的是,跟着他的步伐,迦太基使臣波米尔卡与塞利努斯也从师乘手里得到前方沙海的符传,两个人也在当日就出了怀县,匆匆赶往沙海。
波尔米卡前来东亚主要是为了解楚尼舰队何时返回地中海。如果返回的早,巴卡家族必须早日发动对罗马的复仇,不使楚尼舰队有机会帮助罗马。见识雷霆武器威力的波尔米卡很清楚这一点。
攻城战历来都是消耗战,攻下一座小小的城市就需要死亡数千人乃至上万人,攻下罗马那种大型城市则要死伤数万人,全是雇佣兵的迦太基支付不起这样的代价。可火炮改变了这一点。用雷霆武器不断轰击城市的城墙,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垮塌。如果用于野战,纵深再厚的阵列也会被击破。
楚尼战败,楚尼国即将亡国,迦太基对罗马的复仇再无后顾之忧。但那种威力巨大的雷霆武器波尔米卡自然也想得到,最少要得到的它的制造方法和使用方法。
怀县城外仍是一片冰雪,因为车辙被冰雪厚厚覆盖,马车行驶在冰雪之上车轮不断的滑移,前行的速度非常缓慢,足足前行了三日,两人才看到一大群秃鹰飞翔在一座巨大城市西北面的天空。毫无疑问,那里就是决战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