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秦国朝廷早已迁至河内郡,咸阳此时不过一座空城。”逯杲看着潘无命苦笑,不知道他要拔下一座空城干什么。
“便是空城,也要斩其工匠。”潘无命犹不死心。他记得上次攻入咸阳就是因为一时仁慈没有杀戮工匠,这些工匠造出了战舟,大泽之战这才败给秦人。
“唉!秦人聚兵于大梁,必知我将入关中。知我入关中,咸阳怎还会有工匠?”逯杲再道。“将军明鉴,我以为是否至咸阳不急,而今当速速拔营,以入关中。”
“可我军积粟皆在羌地。”军计提醒道。“若无粟米,我军……”
“军中有多少粟米?”逯杲问。羌地据此四百里,他实在不想等羌地的粟米运来再启程。
“最多两月。”军计沉思片刻答道。
“军情紧急。不必等羌地之粟,我军当速速往东以入关中。一日两舍,十日至陈仓,拔下陈仓再定去向。”逯杲确定道,他再度看向斗于雉,“牵制秦军也好,返楚也好,皆要从速,晚之必悔!”
“当如此。”陆蟜无时不刻不支持逯杲,这一次更是如此。
“确当如此。”妫确也道。“今冬大寒,早一日便是早一日。”
“此善也。”潘无命难得同意逯杲一次,他本以为这个小白脸被秦人吓破了胆。
“可。传令全军,后日拔营。”斗于雉也下定了决心,立刻下达军命命令后日拔营。
几万人的大军要马上拔营绝非易事,又要装运一个多月的军粮,后日拔营时间已是很紧。一刻钟不到,明堂内的将率司马便消失无踪,包括刚刚裹夹着风雪,进入明堂传讯的成夔。
逯杲没有在明堂也没有在陆蟜的攻城旅,他径直来到了北面的幕府。幕府这个时候也很忙乱,将军既然已经定策,幕府便要一边打包行李一边按照将军的意思制定侦查计划、行军计划。逯杲看着还没有收起的地图发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决战是楚军发起。
这与此前避迁计划的思路完全自相矛盾:如果没有胜利的把握,那为何要决战?如果有胜利的把握,那为何要避迁?郦且是个谨慎的人,他不太可能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决策,唯一的可能是大王想尽早发起决战,可大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逯杲想不出原因。不过战场上的事很多时候没有确切的原因,只有主观上的臆断。因为这种主观上的臆断,一方乃至双方都会出人意料的投入重兵,抢夺一个毫无价值的目标。两千里外的决战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这场决战反而能帮自己这些人脱困。
逯杲对秦人越来越了解,他相信白林所率的十万秦军已乘舟东去,即便不是十万人全去,那也是八万人,因为必须留下一些人坚壁清野,以使己军得不到粮草和干柴。除此整个关中都是空的,能战的士卒皆已调至大梁决战。那一战如果赢了,自己这三、四万人占领了咸阳也不能改变大局;那一战如果输了,咸阳是否失守毫不重要,因为秦国已经亡了。
大雪纷飞,北风呼号。风大到屋顶上的瓦当都被北风卷起,而后重重摔落在地上。这种声音使幕府谋士皆惊,他们受惊的心还未平复,紧闭的户门不知为何被北风吹开,重重甩在墙上发出一记‘嘭’响。雪花吹卷了进来,几案上正在整理装箱的文牍飞了一地。一些纸片还飞进火盆,一些被参谋们急急抢出,打灭上面的火星。一些没有及时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炭火的烘烤下燃起明亮的火焰。
‘不吉!’逯杲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不知被什么力量控制的他一个飞步踹翻火盆,也不顾地上红彤彤的炭火,身上的羊裘迅速扑上,将纸上的火焰扑灭。
“君上……”参谋们怪异的看着逯杲,他却看着手上烧了一小半、通体焦黄的文牍高兴的笑:“不过是小恙,文字皆在。”
“君上,裘衣有火……”参谋们指着逯杲渐渐冒烟的羊裘提醒。他忙把羊裘一抖,打灭羊毛上的火星,不过羊裘上还是烧出了小洞。
逯杲抢救的并不是什么重要文牍,只是楚军日常诸多表格文档中的一份,年轻的参谋见他的羊裘烧出两个小洞不免觉得有些因小失大,但他们什么也不敢说,行了一个军礼继续整理文牍。逯杲却高兴自己果断抢下了这些文牍,这似乎意味着他挽回了楚军原本不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