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大梁分立于鸿沟左右,守城的是大秦的死敌,魏人与赵人。刘池说到此处,知悉上情的王敖看着王翦,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意味着国尉府主持的劝降完全失败,魏人不愿降秦,赵人虽有人愿意降秦,但城中主战的大臣多过降秦的大臣。大梁北城究竟不是孤立无援的邯郸,魏赵守城失败还能寄希望于楚国相救。
“军中士卒皆无事也。”刘池最后概括性的总结了士卒情况。“月前新征士卒也已分至各尉,彼等由老卒悉数教之,此时已可出操列阵。”
“善。”流水帐一样将昨日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王翦缓缓点头。“何日吉?”
“禀大将军,后日便是吉日。”天文谋士尚有些瞌睡,闻言立即起身。
“禀大将军,后日可。”老迈的郑国站了起来,向王翦表示自己所负责的水务允许后日进攻。
“禀大将军,可。”安契站起来,他负责后军,不是交战的后军,而是整个大军的后勤输运。
“禀大将军,可。”斥候王勒也站了起来,进攻前他的麾下一定要遮蔽大梁左近所有敌军斥骑,面对有龙骑的赵魏斥候,这必然是血的代价。
“禀大将军,可。”赵婴是跳起来的,水攻大梁,舟师才是真正的先锋。
“禀大将军,可。”蒙恬郑重的揖告,秦军右将军就是前将军。
“禀大将军,可。可。可。可……”赵勇、圉奋、杨端和、王贲,幕府内所有将率谋士全站了起来,他们对着王翦揖礼说‘可’,表示自己麾下的士卒、手上的事务都支持后日进攻。
“大将军,据闻后日荆王大婚,此乃我大秦赠于荆王之贽礼。”王敖提醒道,闻言将率谋士全都笑起。相信楚王怎么也想不到,秦军会在冬日黄河水最浅时进攻。
北风虽冷,郢都温暖的冬阳下穿皮裘只会大汗淋漓,最好是穿一件薄绸曲裾,早上和晚上再换一件狐裘。芈玹现在穿的就是一件翠绿色的薄绸曲裾,不过她马上要将曲裾换掉。
“请女公子一试婚衣。”王宫来的司衣站在她身前揖礼道,恭恭敬敬。
“诺。”芈玹答了一声。这是她一生中第三次试穿婚衣,司衣处虽然知道她的身材,但还是要遣人将婚衣送来,请她先试一试。“是……”
以前行的是周礼之婚,而今王令废周礼行楚礼,作为人生大事的婚礼也要更改。芈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件玄色的绣有彩翟的婚衣,然而等宫女展开婚衣时,她看到的还是那只彩翟。
“为何还是……”芈玹欣喜中带着些惊讶。
“大王言,女公子喜爱此衣,成婚时便着此衣。”宫女灵巧,说的都是讨人喜欢的话。“请女公子一试。”
彩翟又穿在身上,与前年相比,芈玹圆润了不少,然而越是圆润便越是适合这件求威严胜于美貌的婚衣。看中镜中的自己,想到自己终于成了男人的王后,芈玹微微有些迟疑。
这些本是她已经淡忘了的东西,她早己沉浸在为人妻为人母的快乐中,然而这件婚衣又让她回忆起了这些。这是周人的衣服,周人的衣服包括周人的整个礼制,所体现的都是一个东西:等级。正是这一层又一层的等级,构建了整个宗法体系。
丈夫那日转述观曳的那句‘不当立王’从芈玹脑中闪过。为何不当立王?因为在神灵面前,人与人完全平等。人遵照着人与神灵的约定生活,只要不违反这些约定、不遗忘对神灵的祭祀,日子就能祥和安宁。而王,即便王保护了众人,他也会因为权力、因为荣耀、因为欲望杀戮众人,奴役众人,所以楚人先圣曾言:不当立王。
“楚国女子成婚,当着何衣?”芈玹将婚衣褪下,问出一个让宫女们无法回答的问题。
“禀女公子,奴婢不知。”年长的宫女相告道。“若是女公子觉得婚衣不妥……”
“大王既令楚国行楚礼,大婚时当着楚衣。”芈玹想起那年冬天自己在临泽里成婚时穿的婚衣,那是一件普通的庶民之衣,却被她一直珍藏着。“霓儿……”她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