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得金?”东野固身侧一干人张嘴惊讶,左顾右盼观察的别人的神情。
“大王,惠得金乃讼师。争财曰讼,争罪曰狱,朝廷之上,有何财可争?”颜滑子当即出言反对。他知道惠得金是什么人,非常不愿此人上廷。
“大王,臣不以为然也。”妫瑕早就料到此举会招人反对。“楚周之间无罪可争,唯名分不定,含糊不清。有产者分家,定名分方可定家财,故而臣以为当召讼师上廷一辩。且惠得金非庶民,其祖乃昔年魏惠王之相邦惠施,并非鄙薄之人。”
“大王,惠得金乃名家之徒!”一听说是惠施之后,从周派就更紧张了。“彼等只会两可之言,不法先王,不施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绮辞……”
孟惠还在抨击名家辨而无用,熊荆示意下,大廷宾者已在高呼:“召惠得金上殿——!”
召命远远的传了下去,早就等在阶下的惠得金半刻钟都没有就由谒者领了上来。此人宽袖博带,胡子修饰的胜过女子的发髻,入廷后双目左顾右盼,到了班前才道:“弊人拜见大王。”
“免礼。”熊荆觉得这个惠得金有些靠不住,不由看向妫瑕等人,妫瑕等人却微微点头,他只好试探着问道:“寡人闻你乃名家之徒,惠施之后?”
“禀大王,弊人确是名家之徒,先祖曾窃得陋名,大王知之,幸甚之至。”惠得金正色说话倒给人一种聪慧之感,熊荆这才缓缓点头。
点头之后熊荆清咳几声,问道:“这几日朝廷皆在辨楚周之事。有人云,楚国为周人所封,故当世代忠于周室,不可背之;有人又云,周室封楚距今八百余年,且周人早被秦人所灭,楚国如何忠之?你是名家,又是讼师,知其中曲折原委否?”
“弊人知也。”惠得金越听脸上越是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他是名家也是讼师,讼师争财,楚周之争虽不争财但争的是嫡庶名分,与普通人家争财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难处在于楚周交往长达八百多年,要理清双方的关系,要费一些口舌。
“那你便于众卿之前言楚周之事。”熊荆指着大廷上站着的群臣。“善者,寡人重赏。”
“敬诺。”听闻重赏惠得金笑容更甚。他也清咳两声,道:“弊人以为有人绐大王也。”
惠得金一开口便这般说,熊荆闻言一怔,他身后右史倚宪拿笔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写的字全花了。
“楚周之事泾渭分明,一目了然,何须辨之?”惠得金几乎要直接宣布自己胜利了,怎奈看到熊荆和群臣还是一副疑惑表情,再看在重赏的份上,才详细说了下去。
“楚国乃周成王所封,此确矣。楚国自当忠于周室,此封建之理,不可轻背。”惠得金完全承认楚封于周,这让东野固等人连连点头,同时让熊荆有些担忧。“然,周昭王南征,楚周相伐,周军败,昭王崩于汉水之滨,楚军得胜,从此,楚国便可不忠于周室。”
“何以?!”说到此处惠得金知道有人要抢话,因此他大喝了一声。摄于他的声势,想反驳的颜滑子孟惠等人话半出口也吞了下去。
“楚国五十里之地确得于周室赐封,然此战之后,先前所封五十里之地已成楚军之战获,再非周室之赐封,楚周之间也再无君臣之盟,楚国何以要再忠于周室?”
“善!大善!!”大廷上九成是从楚派,人虽多,可一直被儒生们用周成王封楚子压得抬不起头,现在终于理顺了气。
大廷里一片吵杂,好一会才安静下来。惠得金三言两语把楚周关系捋清,望着王席上的熊荆只等重赏。熊荆却看着东野固等人,他知道辩论还没完。
东野固身边一干人耳语一阵,颜滑子站了出来,他道:“然(周)穆王时,穆王曾命楚国讨伐淮夷,楚人从之。周楚若无君臣之盟,何必从之?”
“缪矣!而今抗秦,楚为盟长,齐王、魏王乃大王之臣否?”惠得金摇头直笑。“昭王之后,楚君熊渠自立称王,已与周室分庭抗礼,楚周何来君臣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