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不在,又有何人相信楚人可返天下?”石尪反问道。“楚军甲士二十万,全家不过百余万,百余万可迁否?”
“不知。”百万级别的迁徙熊荆从未想过。石尪的问题中,他发现自己考虑上似乎存有一些错误。既然选择避迁于海,为何不能先迁于江东,以彭城、寿郢、襄阳、汉中为防守顶点?南宋抗击蒙古人数十年,自己也可以敖上数十年。
放心不下楚人,那就将此线以北所有楚人全部迁走。楚国舟楫上次赵人南下已经能一次输运几十万人,这两年新造了万艘大舫,哪怕是像张仪说的那样,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一次也可输运五十万人。这些舟楫一年输运两次,超过一百五十万人了。
避迁于海,避迁于江东,到底选哪个好?石尪告退后,熊荆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原本只是想芈玹小部分人出海,这样赵政不会太过忌惮,今后发生的事照样发生。可一切都变了,秦国有了飞讯,陈胜起义还能几个月便蔓延到关中?有铁甲骑兵与虎蹲炮兵的秦军对匈奴处于压倒优势,赵政还要建一道长城?
既然造府要迁走,学舍学生也迁走,赵政不可能不知道。又何必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呢?!能迁多少人就迁多少人。江东能守住就迁往江东,江东守不住那就再迁往海外。
“大王……”石尪告退,郦且与勿畀我匆匆进来。两人见熊荆失神,郦且喊了一声。
“免礼。”两人未行礼熊荆就说了一声行礼,问道:“战事如何?”
“战事……”仅仅几天时间,郦且又憔悴了不少。“南郑危矣!”他道。
“南郑为何危矣?!”距离大泽之战只过去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熊荆知道驻守樊襄二城的诸氏五师在大泽之战当天就乘舟西进南郑。这是郦且的决断,他的决断与自己的、与假君逯杲的完全一样,都是迅速派出师旅救援,以稳定南郑、保住巴蜀。只是郦且是不顾李信攻入方城,迅速派出援兵;逯杲放弃生路,死死钉在沔水左岸阻拦秦军再度南下;自己则是烧毁了修好的栈道,不受关中的诱惑速速退往方城。
三个人,三个方向,在无法联系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协同,熊荆对此是很欣慰的。可没想到一见郦且的第一句话就是‘南郑危矣’。
熊荆的注视下,郦且让身边的申通摊开西线地图。地图上敌我两军的态势就是现在的态势:
越人舟师控制着大泽——讯报中郦且对此的解释是:秦军战舟虽多于己方,但战舟不甚灵活,只有密集成阵才可与越师一战,故而秦人放弃宽阔的大泽,退守沔水狭窄之处;
逯杲所在的四师一旅放弃鸳鹜山以东的岔口,死死咬在鸳鹜山以西的沔水左岸,用火炮控制着这一段沔水。蒙恬已经将他们包围了,但受阻于山势,暂时攻不进去;
斗于雉还在陇西,他收到成通战前传去的讯报后没有原地停步,而是尽可能的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势,以牵制秦军在陈仓道方向的用兵;
这几天巴蜀守军急速赶往苴地,一旦到达就会烧毁金牛道,阻塞入蜀的桓水水道;而战前撤退至沮邑的大军辎重此时已经撤退到了南郑。
“如何危矣?”地图上看一切皆无异样,熊荆不明白郦且何出此言?“息师等师将败?”
“非也。”郦且手指指在南郑以北褒斜道与鸳鹜山这一条路线上,这是为了迂回灵官峡而开辟的新路,息师等师的后勤补给全依赖此道。
“啊…”郦且还未说话,看着这段路线的熊荆突然大叫一声,心好像急速坠下悬崖。他一把抓住地图,急问道:“秦人若依此道,如何守之?!”
息师驻守鸳鹜山以西沔水左岸,水道确实是堵住了,可鸳鹜山以东的这条陆路呢?不能走水路,秦军可以走陆路。从鸳鹜山到南郑城不过两百多里,三天时间就能从三岔口赶到南郑。
“彼等知道死守水路,为何不死守陆路?!”想到鸳鹜山距离南郑如此之近,熊荆又嘶声问道。
“臣以为彼等已尽全力,奈何士卒太少,山口太多,秦人若尽弃辎重,无法阻拦。”郦且也有过熊荆这样的嘶问,当他冷静下来后,就发现根本原因还是兵力不足。息师等师的死守并非没有助益,陆路比水路难行,他们最少为援军争取到了三至四天的时间。
“休矣!”比他更悲观的熊荆一掌击在木案上,茶盏落地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