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说着说着就哭了。作为家中最小的弟弟,他从小吃的好穿的好,长的也好,还读过一段时间书。男人光长的好却没钱,是很痛苦的事情。泽中私会女子致使女子有孕,不马上结婚依秦法通奸是大罪,女子父亲吃准了这点所以索要更多的礼钱。
这件事黑夫知道,军中同袍也多数知道,唯独衷这个大哥不知道。此时惊说了出来,衷惊讶的嘴巴大张,一顿之后他又拽住了惊:“黑夫的聘钱、黑夫的聘钱也是你……”
黑夫是哥哥,惊的弟弟,然而弟弟有了新妇,哥哥却没有新妇,为何?本来是黑夫先娶的,没想到那年腊月黑夫揣着四千钱出去一趟,回来便说钱不见了,谈好的婚事也告吹,相中的女子嫁给了别人。钱哪去了?钱全部给惊的舅氏了。
黑夫的四千钱,加上借垣柏的一千三百钱,同袍你二十钱、我三十钱凑的七百钱,最后家里又变卖了一些东西,东借西讨,凑足正常娶嫁的四千钱,总计万钱,才将那女子娶回。问垣柏借钱那是所有办法都想尽了,才问他借了一千三百钱。
兄弟俩本以为很快就能把钱还上——秦军士卒之所以闻战则喜,一是因为斩人头可以升爵,二是出战关东可以趁机掳掠财货。没想到楚军复郢,秦军大败,随后就是长达一年半的训练,根本没办法还。
惊满是委屈的痛哭,他觉得自己拖累了二哥,现在又拖累了大哥,哭的是越来越大声。哭声中黑夫想起了那名嫁给他人的女子,当初他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他抬起衣袖擦去眼泪,道:“大兄勿忧,如今再战,我等必能得钱而回。彼时……”
黑夫的话将发怔的大哥拉回现实,回到现实他腰上硬邦邦的东西已经没了,他起身道:“此钱非我之钱,乃乡里诸人之钱。我要告官。”
衷说要告官,黑夫立马将他拦住了。“大兄万不可。楚法非秦法,告官要请讼师,无讼师告官也无用,县令必判我等有罪。”
“讼师?”秦国治下没有讼师,衷根本不知讼师为何物。
“然。”黑夫趁机拉住兄长。“楚法治下,凡告官必有讼师,讼师须以重金相请,钱多则无罪。惊借垣柏之钱,此确也;未还垣柏之钱,也确也……”
黑夫描述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衷越听心里越迷糊。他在乡里曾听说,楚王治下好于秦王,万货之价低廉,田租赋税也低。前者确实,后者却未必。这不过是斗氏家臣不如秦吏精明严厉,容易被农人蒙混罢了。秦王治下虽万般不好,但秦法严峻,有罪无罪皆由县令决断,岂能使钱便能无罪?
惊的哭声渐止,因为黑夫正在说此战之后欠的钱全能还上。而此战也不会太久,军中誉士说过秦军只敢在冰封时攻伐,冰一化他们又会像老鼠一样缩回洞中。十二月、一月、二月,最多二月,战事便会结束,彼时便能有钱。
“告官、告官……”黑夫说的很认真,衷却听的心不在焉。乡里殷切之目光,希冀之叮嘱犹他在身前。他放眼看向远处,一面凤旗正在北风里招展,陌生的车队前后列着诸多甲士,正驶出武场行向竟陵城。他的心不知为何牵动了一下,快步走去。
“这个冬天是看不到雪了……”四轮马车上,熊荆正在喝茶。一会儿他要回郢都,安排完诸事然后率军出征。新编师旅的问题不小,但在战前也只能先放下。他这话未完,马车突然急停,车外甲士大喝:“何人擅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