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撤退中死了许多士卒,也死了不少王氏的亲卫。他们都不是战死的,而是冻死的。
“无礼!”儿子激动,王翦立即呵斥。待儿子低头,他才道:“此事本将早已禀明大王,大王甚是关切。然则今年攻齐又在冬日,不知蜃灰之食为何要待明年?”
士卒成批成批的冻死很伤士气,所以王翦即便知道干柴倍于米酱,也不敢削减分毫。真削减事情如果传出去,将率士卒必然要怨恨自己。正因不想将率士卒怨恨,王翦追问蜃灰热食。他看见过楚军士卒手上的铁匣子,那东西不大,由此可知里面的蜃灰并不多。
“此难也。”王敖有些后悔回答了这问题,因为这还是国尉府的秘密。
“何难?”低头的王贲又抬了头,不顾老子的瞪目追问。
“蜃灰者,以蜃贝烧之。”王敖道。“今我军虽已灭赵,然赵国沿岸并无良港,故我不得蜃贝。不得蜃贝,便无蜃灰。饭羹可以蜃灰灌水热之,无蜃灰奈何?”
知道未必能做到。虽然黄河上游的齐家文化(今甘肃广河齐家坪)一千年前就有烧石灰岩以得石灰的考古发现,但那是黄河上游。中原地区要到汉代才开始煅烧石灰岩,先秦是煅烧贝壳,主要是在齐国。即便没有战舟的威胁,秦国想要大量的蜃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王翦暗叹一声,他失望间看向刘池,问道:“干柴几车?”
“干柴……”刘池看着手上的木椠,找到最后一个数字,道:“蜃灰……,非、非也!干柴、干柴每日需六百车。”
“六百车?”王翦琢磨着这个数字,“马牛需两千四百?”
“禀大将军,然也。”刘池连连点头。刚才他脑子里想的是蜃灰,说错了。
“刍藁几车?”王翦继续问。
“军中有戎马四万五千匹,有仆牛两万五千头。马一日食三十二斤,牛一日食八十斤,故而、故而……,马料每日需三百六十车,牛料每日需五百车。”刘池按照木椠上的数字作答。“此需牛马三千四百四十。”
“共计几何?”王翦仰着头嘘了口气。这一次人数比上一次要少,但因为要自备干柴,所需的后勤物资反而要比上次更多。
“共计一千八百二十车,”这次刘池没看木椠,心算出一个数字。一车即一吨,这是一千八百二十吨。“需马牛七千两百八十匹。”
“如此十日便需七万两千八十匹马?”王翦苦笑。他手上就只有七万多匹挽马,这些马也就支撑十日行程。而这十日还包括返回,也就是说,七万多匹挽马只能让四十万人前进五日,第六日便支应不上了,因为那已在补给极限之外。
五日,即便马车一日行九十里(正常是六十里),也只有四百五十里,临淄还在几十里外。他没注意到的是,五日没有包括挽马自身的消耗,如果是四匹挽马两名御手,哪怕按照减量的每马每日三十二斤(八公斤)计算,日损耗率也有3.4%,十日则是34%,
这就是说,输运过程中有三分之一的物资要消耗在往返的路上,只有三分之二的物资能运到目的地。反过来,要想每日收到一千八百二十吨物资,起点每日则要发出两千七百五十七吨,即两千七百五十七辆马车。只有这样,终点每日才能收到一千八百二十吨物资。
两千七百五十七辆马车,需要一万一千零二十八匹挽马,十日则是十一万零二百八十匹挽马。再加上十分之一的备马,大约是十二万匹挽马。必须有十二万匹挽马才能支持秦军攻占临淄,军中现在有七万多匹,国尉府或许能再调来四、五万匹。等于单靠马匹,秦军如果没有大量缴获,只能止步于临淄。
换作以前,不要说十二万匹挽马,便是翻一倍二十四万匹挽马,三十六万匹挽马也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路——马车太多,如果道路不够宽大,马车将把整条道路挤满,造成整个后勤瘫痪。大秦对道路的执着是他国所不能理解的,正如他们不理解总动员和总体战。
“仆牛若何?”十二万匹挽马是不够的,王翦只能转而问起了牛。
“仆牛每日只可行六十里,每日需食八十斤。”提起仆牛刘池就摇头。牛走的慢,吃的多,虽然牛只要吃藁不要吃刍,也不像马那样娇贵,但长途输运牛处于完全的劣势。
不用舟楫、不用马车、不因粮于敌,仅仅靠仆牛支应战争后勤,后勤只能在五百里之内,并且,因为牛车的低效,路面还要很宽大,好在北方冬季平原地区不存在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