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无地话意未尽意义自明。如果齐国不予大王兵权,联军就止步于临淄城了。他如此说话,可惜齐人想的根本不是这个套路,两人告辞后,田故说道:“昔年信陵君救赵,亦不要赵人予其兵权,今日楚王之举,轻我乎?”
“信陵君乃平原君之甥,弗能比。”越是亲楚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说楚人好话,即墨大夫田合有自己的难处。“便予楚王兵权,又能如何?”
“予楚王兵权,大败秦军楚王必要变法。”田轩答了一句。这是大夫们的心结,五年前变法失去的是权力,而今变法齐国震荡,失去的不止是权力,恐怕还要赔上整个齐国。
“我以为……”田洛道。“我本绝楚,楚人当不救我。彼时秦军大兵聚于方城,淮水冰封,于方城至齐必要三十日不可,然楚赵魏三军十数日便入我齐境,此神速也。”
所谓外行谈战略,内行谈后勤。其他大夫对楚军这么快出现不以为然,了解救齐之前天下形势的田洛自然不会忽略最重要的后勤。十数日不是从牟种入郢算十数日,十数日是从秦军骑兵突袭临淄算起。如果从牟种入郢都求援开始算,那只有短短两日。
“大将军何意?”牟种一直不说话,直到田洛说起此事。
“我无意。”田洛笑道。“我只知军师不赴郢都,楚国亦救齐也。齐国乃大国,齐国若被秦人所亡,天下必倾。此与楚国宁与我相绝以迁赵人同理。或言之,今日若我再罪楚王,他日楚王亦将救我,不得不救。既如此,何惧其言?”
“你!”堂堂大将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牟种气愤不已,他转头看向田宗,田宗好像什么都没听到,闭目假寐,唯有田合怒斥:“如此之言出于大将军之口,国亡矣!”
田合怒斥田洛也是笑,因为他这一席话彻底看穿楚人底牌的大夫们全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不熟军事的他们从未发现的问题,既然如此,那还交什么兵权?
“来人!速速追回车驾、追回车驾。”大夫们顿悟,有人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喊完见其他大夫们瞪看着自己,忙陪笑道:“非楚使车驾,乃小人车驾。楚人必救我,何以送美人。”
叫嚷之人是田氏大商宗主田斗金,他没有资格站在正朝,但作为海外雇甲士最多的大商,他有资格站在王宫外欢迎楚国军使。田洛一言道破天机,他马上就命人追回本来要送给楚使的美女玉帛,市侩做派无疑。
他的解释让大夫们轰笑,田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今见君如此无耻,我心安也。”
用肯定的口吻说羞辱的话,也是羞辱。田斗金索性无耻一回,陪笑道:“小人求利不易,求利不易,能省则省。”
田故不过随便一说,商贾能够求利,朝廷县邑才能征税,这是他心安的理由。他说完也跟着诸大夫进门入朝,看着田故的背影,一直陪笑的田斗金忽然一改面容,露出些戚色,他学着田故的口吻叹道:“今见母国如此无耻,我心何安。”
“禀家主,车驾已追回。”家宰速速奔来,美人玉帛本来是要送给楚使,不想楚使说完话告辞没有入王城,负责送礼的二儿子只好追出临淄。
“再送。倍之!”田斗金想法变了,省钱是他的第一反应,思索后他越发觉得这钱不能省。
“唯。”家宰不解归不解,家主的话就是命令。
“再有!”田斗金橹起自己衣袖,五指大张,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吩咐道:“纵费五千金,亦要谒见楚王。”
“父亲,我雇甲士已费数千金,大兄又率师在外,为何、为何……”听家宰说父亲要费五千金谒见楚王,不明就里的田长速速奔过来相问。
“为何?”田斗金氏田,可他不过是田氏旁宗之余脉,三代前就入贱籍为商贾了。他对田故等人陪笑,对儿子则板着脸,一副正朝大夫的模样。“齐国将亡,不谒见楚王避居楚国又能避往何处?”
“啊?!”田长大惊。“今、今……”他本想说如今楚国正救齐国,但最后还是顺着父亲的意思说道:“若避之楚国,织坊织女桑树当如何?”
“能迁则迁,不能则伐。”田斗金说话时看着前方,天,渐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