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荆是高兴的。他高兴自己没有依靠火炮就击败了数量倍于己的秦军,并射杀了王翦;他还高兴自己节省了弹药。海卒没怎么开炮,步卒也没怎么开炮,这是好事。但很快他的高兴劲就歇了下去,庄去疾跑过来报告:冲阵时无人射箭。
“无人?!”已是高春时分,夕阳西下。与鹖冠子一起,熊荆走过厮杀的战场缓缓往南,赶往已在牛首水西岸设营的楚军幕府。一番询问后的庄去疾前来报告没有人射杀王翦。
“确无人也。”重骑冲阵时轻骑已经往东阻截秦军骑兵,现场只有三百六十骑重骑和自己的近卫骑兵。重骑因为甲胄沉重,皆以骑矛、骑刀杀敌,从不以箭矢杀敌,箭只能是近卫骑士射的,但问了几遍,没有任何一名骑士承认那支箭是自己射的。
“我军既然无人射箭,那支箭难道是秦军乌龙?”熊荆悠悠说道。他亲眼看见那支羽箭射中王翦,射穿他身上的皮甲,既然不是楚军射的,那想必是秦军射的。
“臣……”熊荆新名词很多,庄去疾哪怕是朝夕相处,也不知道乌龙是什么意思。
“禀大王,赵王、赵太后相迎也。”庄去疾摸不着头脑时,留守在后方的淖信奔过来揖告。熊荆这才看到赵人营帐与楚军营帐相连,夕阳下那面旂旗飘在楚营之外。背衬着五彩王车,淄衣垂发的赵王赵迁、展衣副笄的赵太后灵袂正率领着赵国群臣郊迎。
以军礼,大军出征获胜,君王必要郊迎,赵迁和灵袂郊迎正是为此。此战是楚赵两军合力击败秦人,故而两人也郊迎熊荆,以谢楚军救援之情。虽然知彼司在情报中多次提及赵太后灵袂,但熊荆对她还是缺乏印象,他的目光更多放在赵迁身上。
十三岁的少年淄衣垂发,一即位就是大厦将倾,这不由让熊荆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然而想到是他杀了春平侯赵粱,赵粱死后这些人又把原本能够支撑的局势弄成现在这副光景,他对郊迎的赵人不免生出了几分厌恶。
“李牧若在,何至于此。”靠近郊迎的赵迁灵袂时,熊荆喃喃说了一句。
“小子见过楚王。”赵迁是赵王,他最先向熊荆揖礼。他身侧是低着头的太后灵袂,灵袂深揖道:“灵袂见过楚王,谢楚王相救之恩。”
“臣等见过楚王。”两人之后是赵国群臣,包括率军返回的司马尚、平原君赵营、平阳君赵恒等人。
“楚赵兄弟之国,何须如此多礼。”熊荆目光扫过郊迎的诸人,时揖回礼。
“大王率军击破秦人,勇武莫挡,想我赵人明日便可返回邯郸。”秦军已被击败,所有人都存着返回邯郸的心思,郭开说出了诸人的心声。
“不然,秦人不过折兵五万,非是全军覆没。”熊荆还不知道说话的人就是郭开。“若返邯郸,秦人再围邯郸若何?”
“大王军中有巫器,明日再战,可尽歼秦人也。”司马尚上前揖告道。
“此难矣。秦人不与我战若何?”熊荆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不相信这能顺利施行。“今年天大异,九月便已骤冷,如此下月大河必然冰封。楚军、舟楫可滞留至下月方返楚,返楚若何?”
“这……”司马尚语塞。战争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楚赵两军想趁胜再战,秦军愿意吗?仅此一败,秦军但凡有点脑子就会设法回避决战。
他们最可能采取的做法是拖到大河冰封。如果大河冰封楚军还未撤军,必当调集更多的军队进入赵地,用压倒的兵力优势与楚赵联军决战。大河冰封的情况下,距离更远的楚军并不能快过近在太行山旁侧的秦军——此时井陉、邯郸西面的滏口陉皆在秦人的掌握中;
如果楚军在冰封之前撤军,那局势又将变成之前的那种情况:几十万秦军肆虐赵地,赵人只能龟缩在邯郸城内据城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