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能借楚军冲矛间隙调整阵列的秦军彻底绝望,冲矛不再是一波接一波的海浪,而是连绵不绝暴击;原本在楚军的冲击下秦军连续后退,现在他们根本来不及后退,前排的快速挤压使得后排士卒不由自主往后栽倒。
“守住!守住阵线……”最先发现不对的是阵列后方的百将和屯长,他们看到一个可怕的现实:士卒不再后退,但士卒正像田野里的禾苗那样倒伏。
后退的士卒仍然是士卒,而倒伏的士卒只会被压倒在地,在楚军的踩踏下发出惨烈的哀嚎。他们大声的嘶喊,但在增援的那个秦军尉上来前,这根本于事无补。
楚军踩着倒伏的秦卒冲矛,迅猛的冲击下,秦军阵列以肉眼看到的速度崩坍。阵列后方,两军将率死死盯着这个战场焦点,秦将祈求己方能守住阵列,因为楚军已经没人了;楚将则希望己军能击破敌阵,因为阵列后方的秦人游阙正源源不断的奔来。
“杀——!”最后三排近卫士卒爆发出一阵呐喊,他们踩踏着地上倒伏的秦军,将夷矛狠狠刺入秦人残余的阵列中,将仓皇不已的秦卒刺死、串起。冲击的余势撞击着后排的秦卒,压迫着他们不及后退而是跌倒。
“败矣!”端着陆离镜一直注视着楚军冲矛的王翦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随着他的叹息,最后两排近卫士卒从秦军阵列暴冲而冲,将军阵彻底击穿。
“传令!鸣钲。”一刻也没有犹豫,王翦下令鸣钲。
“大将军有令,鸣钲!”军吏在王敖和护军大夫赵栀的注视下重复王翦鸣钲的命令。钲声突起,听闻钲声的秦军在楚军大部突破缺口、勾击己方腹背之前徐徐撤退。
老而弥坚的将领总是让人极度痛恨!从他们手里你常常只能获利,很难演变成真正的胜利。要想胜利也不难,那要以绝对的优势、足够的代价来换取,而这正是楚军所没有的。
秦军鸣钲,楚军的战果不过是在其军阵上凿出一个六十列宽的缺口。如果任由秦军撤退,一两百步后这个缺口就会被阵后的预备队填补,然后一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楚军面对的还是一道厚实的人墙。
王翦的老辣熊荆早有预料,近卫卒最后三排冲矛时,迂回到军阵左侧的楚军骑兵已经列队,秦军鸣钲后撤时,凤旗飘扬,熊荆率领着近卫骑兵冲向那个费力打开的六十列宽的缺口,骑兵刀掠过缺口两侧的秦卒,缺口越来越大。
鸣钲是想在楚军进攻之前止损,但这仅仅针对楚军步卒,楚军骑兵从军阵缺口处疾驰而出,在秦军预备队补上缺口前再度将缺口撑大,四千多名骑兵只要一转身就可以勾击秦军阵列,造成秦军更大的混乱。
熊荆并没有这样做,那样将会是一场战术性质的胜利,秦军将损失数万人,但后退数里、十里的秦军将重新结阵,三十万人即便损失十万,秦军依然在兵力上多于楚赵联军;
他要的是一场会战性质的胜利。实际上刚才他要等的人正是王翦,他才是骑兵值得攻击的目标。如果要造成混乱的话,没有什么比王翦阵亡能造成更大的混乱。失去主将王翦,秦军彻底混乱,然后被楚赵联军追击、歼灭。
穿过秦军阵列的近卫骑兵忽略那些惊慌失措的秦卒,直扑数里外的那面旌旗。跟着三头凤旗,穿过缺口的项师骑兵急速赶上,穿行的纵队在奔驰中渐渐演变成宽大的横队。横队席卷之后,尘土散尽地上只剩秦军的尸首。
楚军骑兵奔来,同样布置在侧翼的秦军骑兵立刻回转,准备保护王翦所在幕府阵列;旌旗之下,王翦的四千短兵和留守幕府的一个秦军尉从跽坐中起身,持矛而列。
包括王翦在内,将率谋士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八年前陈城之战,楚军铁骑第一次现身战场就收割了大将军辛梧的性命,王翦若不是被儿子拽下戎车,也要命丧当场。今日楚军铁骑再来,己方骑兵却阻止不及,靠四千短兵、一个秦军尉真的能阻止这支无敌的铁骑?
一向镇定的王翦这次真的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想到楚军铁骑会破阵而出,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巫器和矛阵上,然而后悔已经无用,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