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奏乐!”他大怒。他不喜欢听慵懒而乏味的钟乐,更不喜欢听哀乐,现在地宫奏得就是祭祀之乐。
“禀大王:是、是太后……”王尹由道。赵妃也等在明堂,见熊荆回来,已然起身。
“见过母后。”熊荆对赵妃行礼。他有些了明悟,只道:“此乐肃穆,乃祭祀所奏,何以……”
“太傅言,宫中无乐,故而母后尽复之。”赵妃也不说破为何突然奏乐,只抬出了太傅孔谦。以楚国的默认的规则,女人不可干政,但太傅是可以干政的,尤其是熊荆还未加冠成年。
熊荆自然没有想到那么远,他虽不喜地宫里奏的祭乐,可因为赵妃,他只能默认接受,也许,这些祭乐真能熏陶他的心性。
“大王复礼乐也!”几年前王宫尽罢乐声,上月开始诸乐尽复,郢都一时人人称颂。
“我楚国乃礼乐之邦,非蛮夷之国。”更多的人说道,以此为荣。
“真是一群酸儒!”立乘于车上的誉士飘过,对为首的士子和人云亦云的人群不屑一顾。
“将军,大王何以复乐?”誉士车驾后面,是骑马的若敖独行。他已是将军,可一入郢都,他仍然希望去以前那间酒肆,与以前的酒可客、同袍痛饮。
“大王为儒士所惑也。”骑在马上的若敖独行仰头灌了一口酒,才回答槑等人的问话。“礼乐若是有用,楚国为何还要兵甲?”
“母妃,王兄之正寝为何每日皆奏乐?”王宫外议论纷纷之时,王宫内也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熊悍就是其中之一。
“大王受太傅之教,故而日日奏乐,以成君子。”数年过去,李妃不再软禁。安定的日子里,她似乎忘了儿子差一点就即位为王,也忘了当年寄予厚望的阳文君。
“已成君子?”熊悍比熊荆年幼几岁,今年已十二岁,早期的磨难让他变得早熟。他并不相信母亲的善意谎言,追问道:“孩儿闻王兄素爱芈女公子,而芈女公子已被秦王封为良人,王兄故而大怒……”
“噤声!”儿子之言虽无不敬之意,可李妃还是担心这些话会让太后不悦。
“为何要噤声?”熊悍歪着头感到不解。“孩儿所言有误否?”
“悍儿!”李妃佯怒。“大王之事岂是你能言之?母妃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
“然母后教与太傅之教各异也。”熊悍感觉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傅保教导的光明世界,一个是母妃教导的实利世界。“孩儿以为若王兄爱极芈女公子,何不去秦国迎她回来?”
作为曾经有罪之人,李妃当然不敢说熊悍的傅保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她只能顺着儿子的意思答道:“芈女公子人在秦国,秦国乃我楚国之敌国,大王如何能亲迎之?”
李妃说的熊悍一怔,他不太了解秦国现在还与楚国交恶,毕竟楚秦休战已经好些几年了。李妃再道:“大王乃我楚王之君,岂能犯险入秦?”
“王兄乃我楚国之大王,确不可犯险入秦,可我楚国卿士为何不为王兄分忧?”熊悍令人惊讶又非常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问题让李妃无言以对。
大王既然必须恪守大王的本份,那臣子的本分何在?这一日的早晨,同样的道理翻转于妫景的心头。作为当年陈郢之战熊荆的骑兵亲卫,他了解大王与芈女公子的那段情缘,也见识过芈女公子绝美的舞姿。那一刻他觉得,这世界除了他的芕月,就数芈女公子最美。
“在想何事?”每天起床都是妻子芕月帮妫景着衣穿戴,此刻腰间的玉带明明已经系上,妫景却站在哪不动。
“我在想……”妫景看向妻子。儿子都已经入学读书了,他头上也能找出零星白发,可妻子似乎不会变老,一如当年在女市里看见的模样。所不同的是当年妻子冰冷着脸,看谁都是畏惧警惕,而今她已是上卿之妻,温润大方。